原來他不是最早起床的,前方不遠,一批士兵剛剛換崗放哨,嶺南,不少人正在做飯、餵馬,種種聲音匯合在一起,經由寒氣的過濾,清晰地傳到嶺上,韓孺子甚至能聽到幾句毫無關聯的叫喊。
戰鬥即將開始,韓孺子卻比昨天做出決定時更加猶豫。
無論如何,猶豫情緒不能傳染給軍中將士,韓孺子退回帳內,坐在床上等待天亮。
“大單于不是一個簡單的對手。”韓孺子說。
帳篷裡只有一位聽者,孟娥交談時的反應總是慢一會,她問:“你覺得匈奴人會設下埋伏?”
“我只是奇怪,大單于為什麼選擇與我和談?”
“因為你是楚軍主帥。”
“不對,我這個主帥是爭來的、搶來的,並非朝廷任命,即便是大將軍韓星給我的任命,也是幾天前才到,可在那之前,大單于已經指定要與我談判。大單于不是一個普通的人物,斷不會將全部希望都寄託在和談上。”
“這位不普通的大單于,在西方可是被一群奴隸打得慘敗。”
“呵呵,我不知道西方究竟發生了什麼,大單于之所以慘敗,是因為輕視敵人,可他不會輕視大楚,兩戰連敗之後,更不會輕視。”
“你打算怎麼辦?”
“還是得開戰,楚軍將士已經做好準備,這是望氣者所謂的大勢,可順不可逆,我只能儘可能想得更全面一些。排兵佈陣有柴悅,打探訊息有房老將軍,我要做的事情是瞭解敵人的首領。”
韓孺子沉默良久,不想天時、地利、人和這些方面,專心回憶他所見過的大單于,最後他說:“謝謝。”
孟娥嗯了一聲,她對戰鬥本不感興趣,之前開口說話只是為了配合韓孺子,幫他理順思緒。
韓孺子起身向外走去,要找柴悅,看看能否將作戰計劃稍作調整,多留一些後備兵力,結果帳外先響起一個急迫的聲音:“鎮北將軍,您醒了嗎?”
韓孺子走出帳篷,驚訝地看到來者正是柴悅。
見到衣甲整齊的鎮北將軍,柴悅也很意外,可訊息緊急,他說:“神雄關派人求助。”
“怎麼了?”韓孺子馬上問道。
“信使說,數千暴民正在攻打神雄關,關內空虛,很可能守不住。”
“這麼快!”韓孺子離開神雄關的時候,特意收集過情報,附近數縣雖有暴亂,據說規模都不大,而且都往南方漫延,沒有北上之意,未想到才幾天過去,就有暴民攻到了神雄關。
“我覺得信使可能有所誇大,就算只有百餘人把守,神雄關也不至於立刻就被攻下。”
“東海王。”韓孺子發現自己犯下兩個錯誤,一個是將神雄關留給膽小怕事的主簿華報恩,一個是放走了東海王,這兩個錯誤當時都有迫不得已的理由,單獨來看沒有太大問題,如今交集在一起,很可能變成一個大錯,令神雄關不保。
在柴悅等將領的計劃裡,打敗匈奴人之後,楚軍立刻就要南歸,在神雄關取食休整,然後再返回關內諸營。神雄關一旦失守,碎鐵城八萬多名將士、兩萬餘名僕從幾天之內就將不攻自敗。
“立刻派兵回神雄關助防。”
“我已經派三千人出發。”
“好。”韓孺子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對今天的作戰會有影響嗎?”
訊息還沒有傳開,嶺上嶺下井然有序,可這隱瞞不了多久,等到將士們聽說神雄關有難,後果就很難說了,可能激發鬥志,希望儘快與匈奴人決戰,也可能惶恐不安,鬥志全消。
柴悅第一次指揮這麼大規模的戰鬥,很難做出準確的預測,“我建議按原計劃開戰,即使要回防神雄關,也應該先解決匈奴人的威脅。”
“好。”韓孺子只能這麼說,柴悅領命離開。
韓孺子心中無法鎮定自若,無論看過多少史書、聽過多少經驗,前方仍然沒有現成的路可走,每一步都是選擇,有些選擇尤其重要,一步走錯就是萬劫不復,他可以裝出無所畏懼的樣子,卻不能騙過自己。
韓孺子叫醒了附近帳篷裡的部曲衛兵,一刻鐘之後,他帶著一百多人騎馬過河,來到數里之外的一座高地上,餓著肚子靜等天亮,如果今天必須開戰,他要第一個看到戰場。
天邊泛亮,戰場與匈奴人的營地尚未顯露,對面先傳來一陣馬蹄聲。
楚軍雖然駐紮在南岸,在北邊一直有哨兵,通常十人一隊,可這陣馬蹄宣告顯只是一騎,直奔高地而來。
晁化拍馬迎上去,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