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還沒有贖清,又辜負了皇帝的信任,在最關鍵的時刻無所作為。
性格迥異的兩個人,如今要去執行同一項任務。
張印年紀更大、資歷更深、經驗更多,卻沒有半點競爭之心,甘居人下,進屋時自覺走在後面。
鄧粹也不客氣,拜見皇帝之後,有問必答,侃侃而談,意思只有一個:“為大將者,隨機應變,排兵佈陣自有主事之官,不缺大將一人。”
鄧粹的幾次勝利頗有運氣成份,但的確做到了“隨機應變”,顯出極深的謀略,韓孺子也不能小瞧他,微笑道:“然則大將戰前不做任何準備嗎?”
“有,要兵、要馬、要錢、要糧、要信任。”鄧粹扳著手指一一數來,正好五條,“總之多多益善,這五樣越多,大將的選擇也就越多,隨機應變時也更從容,太少的話,多厲害的大將也是去送死。”
張印被晾在一邊,根本插不進話。
“當初的鄧遼鄧大將軍也是這種做法?”韓孺子問,雖然覺得鄧粹堪任大將,心裡還是覺得不太踏實。
“大將軍在的時候,我還是孩子,接觸不多,但是聽族中長老說,大將軍尤其擅長這‘五要’,每次戰前必然纏著武帝不放,實在要不來更多,也要更精,五萬將士至少配備十萬匹良馬,轉輸民夫不計其數,別的將軍戰後常常一無所剩,需要儘快回城補給,唯有大將軍常有餘糧。”
那是大楚最為強盛時的特有打法,到了武帝后期就已難以為繼,等韓孺子登基,沒有一次戰爭能夠讓楚軍如此率性而為。
韓孺子笑著搖搖頭,鄧粹的確是大將,卻不是朝廷現在能用得起的大將,“張侯有何話說?”
張印抬頭看向皇帝,想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而且嘴上更不利索,“臣……願為、願為主事……之官。”
韓孺子沒那個耐心,說:“張侯寫份奏章吧。”
“寫、寫了。”張印從懷裡摸出一摞紙,“初稿,陛下、陛下見諒。”
張有才上前接過紙張,轉交給皇帝。
那的確是初稿,紙張皺巴巴的,上面的字跡也頗多修改,韓孺子掃了一眼,沒有細看,“鄧粹,朝廷艱辛,用度不足,兵馬錢糧都不能‘多多益善’,朕能給你的,唯有信任。”
換個人這時就會磕頭謝恩了,鄧粹卻露出沉思之色,顯然是在計算衡量,過了一會才說:“也行,可兵馬錢糧都是可見之物,信任這種東西卻是看不見摸不著,陛下怎麼證明呢?”
張有才等幾名太監臉色都變了,闢遠侯張印是老實人,光憑這句疑問,就確信皇帝對鄧粹極為信任,遠超一般臣子。
韓孺子心中卻是哭笑不得,他知道鄧粹在暗示什麼,於是微笑道:“那就不要看,也不要摸,仔細領會。”
鄧粹真的想了一會,躬身笑道:“臣領會到不少。”
送走兩人,張有才忍不住道:“這個鄧粹,真是……真是……難說啊。”
韓孺子笑了一聲,“連自己人都猜不透的將軍,可想而知,敵人更猜不透他。”
“陛下真要讓他當大將啊?”張有才吃驚地問。
“別管閒事。”韓孺子拿起張印留下的紙張,嚴格來說這不是奏章,而是一份西域經營謀略疏,嘴上木訥的張印,筆下卻很暢通,寫了二三十頁,洋洋灑灑上萬言。
韓孺子連看了三遍,不禁感嘆世上沒有完人,如張印這樣的人,再添兩三分“隨機應變”的能力,就是百年難遇的將才,偏偏在臨陣時謹慎過頭。
兵、馬、錢、糧、信任這五樣,張印在奏疏中一樣也沒要,他的建議是因地制宜,利用西域三十餘國的力量築城防守,他所需要的一是便宜之權,可以在西域刻印封王,事後再請朝廷追任,二是要一群熟悉西域事務的人相助。
為了不讓朝廷懷疑他要獨佔一方,張印將隻身赴任,家人都留在京城,包括他唯一的孫子。
張養浩已從碎鐵城回京,待在家裡不準邁出大門一步。
張印索要的那群幫手比較特別,居然都是大牢中的囚徒,但他沒有詳細解釋。
韓孺子這天睡得比較早,次日天剛亮,他在同玄殿朝會群臣,這是一項儀式,很快結束,皇帝轉往附近的勤政殿,在這裡與數名重臣共理朝政。
韓孺子當傀儡皇帝的時候,每天也在這裡坐一會,但是離大臣比較遠,聽到的大都是嗡嗡的議論,只在爭吵的時候才能聽清一些話,擬好的聖旨也不會送給他過目,因此對朝廷處理政務的過程與思路不是特別瞭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