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奉甩手走了。韓孺子只能自己想辦法,命張有才將宮裡跟出來的太監全叫過來。列隊堵住第二道門,這時大門外的叫嚷聲已經傳來,府尉急得直拍腦袋,他得罪不起倦侯,更得罪不起崔家。
韓孺子將府尉叫到身前,“你想迎接崔家嗎?”
府尉拼命搖頭。
“那就帶著你們的人站到一邊去,別參與也別吱聲。”
府尉如蒙重赦,答應一聲,跑去向各部司派來計程車兵傳令,然後自己先跑進一間房子裡躲藏,其他人站在前院角落裡擠成一堆,目光在大門和二門之間來回掃視,心裡既緊張又好奇,都想看看廢帝如何應對崔家。
前院不大,擠著數十名士兵,剩下的空地沒有多少。
一大群人氣勢洶洶地由大門進來,一眼就看到了封堵二門的太監與倦侯。
韓孺子心裡一沉,來者當中大都是女眷,正是他預料中最尷尬的場面。
一名滿面怒容的老婦人走在最前面,一大幫婦人緊隨其後,還有幾名男僕在外圍護衛。
這一邊的人比倦侯府的太監要多至少一倍。
闖入者在大門沒有遇到阻攔,氣勢更盛,一進院就大呼小叫,看熱鬧計程車兵覺得不安全,許多人轉身鑽進屋子裡,只聽聲,不露面。
老婦停在倦侯身前,跟他差不多高,胖了一圈,將倦侯上下打量幾眼,一舉手臂,身後眾人全都閉嘴。
韓孺子比面對太后還要緊張,咳了兩聲,正要開口,對方先出招了。
“養不大、活不久、臉沒皮、眼沒珠的臭小子,你好大膽啊,敢搶崔家的閨女……”
口水撲面而來,被冬夜的寒風一刮,像是雪片和碎冰的混合物,韓孺子無處可躲,只能身體後仰,慢慢後退。
張有才不服氣,跑出來要為主人撐腰,也是剛一張嘴就敗下陣來,老婦人指著他破口大罵:“小猴崽子上躥下跳想幹嘛?你下面沒把兒,上面也沒長眼睛嗎?你是什麼人,給崔家倒尿桶的資格都沒有……”
張有才光顧著舉手護臉,根本沒有還嘴的機會,韓孺子這邊壓力稍減,從另一名太監手裡接過巾帕擦擦臉,硬著頭皮上前一步說:“岳母大人……”
老婦突然半嘴,用憤怒的目光盯著倦侯。
韓孺子知道自己認錯人了,這不是崔小君的母親,可是看年紀也不像東海王的母親,他對崔家女眷瞭解極少,實在猜不出這人的身份,一時間張口結舌,準備好的一番話沒法說下去了。
老婦扭頭對一名女子說:“他叫你呢,還不過來見見你的好女婿。”
女子四五十歲,個子不矮,可是一直彎腰低頭,顯得比老婦矮了半頭,這時也只是唯唯諾諾地稱是,既不敢看老婦。也不敢看倦侯。
原來她才是崔小君的母親。
韓孺子突然想起,崔小君曾經對他說過,兩位哥哥打架。將母親氣得直哭,而那名老婦的淚水大概都化成口水了。絕不會被任何人氣哭。
尷尬一點也沒化解,韓孺子猜測老婦肯定是崔家的長輩,很可能是太傅崔宏的母親、崔小君的祖母輩,可他還是不知該如何稱呼,只能在心裡暗暗埋怨楊奉,那名狡猾的太監肯定是故意躲起來的。
“老夫人大駕光臨,孫婿未能遠迎……”
韓孺子終於想出幾句話,沒說完又被老婦打斷。“你是誰的孫婿?崔家的女兒嫁的不是皇帝就是一方諸侯,你一個被扔出皇宮的廢帝,怎麼好意思跟崔家攀親?我都聽說了,你昨天跟乞丐一樣去各部索要財物,你連臉面都不要,幹嘛還纏著我的孫女?快將小君交出來。”
韓孺子生氣了,臉上有點發紅,先躬身施禮,然後說:“嫁出去的女兒卻要往回搶,這就是崔家的臉面嗎?”
老婦不習慣被人頂撞。心中越發惱怒,眉毛豎起,鬥志勃發。“我孫女嫁給的是皇帝,你是皇帝嗎?”
“小君嫁給的是韓孺子,我現在仍是韓孺子。”
“哈,聽聽你自己的名字,好歹也是韓氏子孫、當過皇帝的人,居然叫什麼‘孺子’。小君不能壞在你手裡,莫說你們只有夫妻之名,就算有了夫妻之實,崔家照樣能將她嫁得更好。”
韓孺子更生氣了。他與崔小君同床而不圓房,乃是宮中秘事。老太婆不知如何得知,張口就說。粗俗得令人難以想像他是當朝極品權臣的母親。
氣到這種程度,韓孺子反而冷靜下來,笑了笑,“小君從前是皇后,現在是倦侯夫人,老夫人想將她嫁得更好,莫非還要她當皇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