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或不怕,咱們都站在這裡了,既然是同舟共濟,我也不對你們隱瞞:眼下的形勢很危險。”沒人應聲,楊奉掃視眾人,繼續道:“咱們都知道,太后是真心讓倦侯退位,僅此而已。可外面的人不知道,他們會按自己的想法臆測,保不齊會有人猜過了頭,想用倦侯的人頭向太后邀功。本朝沒有過這種事,前朝倒是發生過,當朝廷選立新帝之後,想邀功的人可能會更多。”
“太后不能派人保護倦侯嗎?”人群中一名太監小聲發問。
“不能,一群皇宮宿衛站在侯府門前,會令外人更加懷疑太后的意圖,咱們得自保,只要捱過頭幾天,外人的疑心就會漸漸消散,倦侯安全,咱們也安全。”
太監和宮女們面面相覷,出宮之前他們的確得到過提醒,追隨廢帝要冒一定的危險,可那只是泛泛而論,如今危險真的到來,而且來得這麼早,他們還是有點驚慌。
又是張有才大聲道:“怕什麼,咱們都是鬧過皇宮的人,還怕外面的幾個小毛賊?”
眾人齊聲附和,楊奉等大家說得差不多了,才繼續道:“諸位也不必過於擔心,你們的職責很簡單,謹守門戶,沒有倦侯和我的許可,別讓任何人進來,真有狂徒敢闖府,由我來應對。”
楊奉帶來的十三位“朋友”都是身高體壯的大漢,身上帶著刀,目光咄咄逼人,瞧著令人心驚,看家護院卻讓人心安。
太監和宮女們更放心了。
侯府太大了一些,楊奉命人將後花園以及三、四進院子的門戶通通鎖死,所有人都住在前兩進院中。
韓孺子被安置在一間耳房裡,這裡從前應該是一間書房,擺著書案、書架,卻沒有一本書。
韓孺子坐在書案後面晃動雙腳,張有才忙著擦拭灰塵,皺眉說道:“陛下……不,主人就住在這裡嗎?連張床都沒有,楊奉是不是有點誇大了?這裡可是京城百王巷,住在這裡的人非王即侯,誰敢來鬧事?”
韓孺子在想事情,笑了笑,沒有回答,門口傳來一個聲音,“皇宮都有人敢闖,何況是百王巷?”
張有才嚇了一跳,吐了一下舌頭,“楊公來了,對不起,我就是……”
“叫我‘總管’。”楊奉冷淡地說,“退下吧,這裡暫時不需要你。”
張有才放下抹布,匆匆向外走去,到了楊奉身後,轉身衝皇帝使個眼色,意思是說自己就在門外,隨叫隨到。
楊奉沒看見小太監的動作,到處掃了幾眼,說:“待會有人會送來簡便小床,倦侯在此暫忍幾日。”
“這裡挺好,若能裝滿書就更好了。”
“嗯,以後會有的。”
“你聽說過這種說法嗎?書房是男主人的藏身之所。”
楊奉一愣,在這種時候倦侯還有心情閒聊,很是出乎他的意料,搖搖頭,“沒聽說過,此話怎講?”
“是母親跟我說的,她說:書房是男主人的藏身之所,他們一本正經地躲在裡面,假裝進行十分重要的工作,名正言順地禁止妻兒進入,在這裡,他可以發呆,可以胡思亂想,可以盡情玩賞自己的喜愛之物,暫時拋棄丈夫與父親的身份。”
楊奉又是一愣,但是點點頭,“我從前也有一間書房……的確,我不只在裡面讀書,也在裡面偷懶,家裡人從來沒發現。王美人說的是桓帝嗎?”
“應該是吧,我從來沒進過父皇的書房。母親還說,書房如此隱密,所以男人都在這裡制定陰謀。”
楊奉第三次發愣,“王美人都教了你什麼?”
“母親教我的東西可不少,我還在慢慢揣摩。我喜歡這間書房。”韓孺子拍拍椅子的扶手,又摸了摸光滑的書案,上面一無所有,侯府裡的東西自然不像皇宮裡那樣精美奢華,表面都有些破舊,可他真的很喜歡,“坐在這裡,我能感覺這間屋子屬於我。”
楊奉深深地鞠躬,這名少年經常讓他吃驚,每一次吃驚之後,他的期望都會增加一分,“請倦侯保持這種感覺。”
韓孺子點點頭,正式問道:“真的會有人想要殺我嗎?”
“倦侯退位的訊息早已傳得沸沸揚揚,這些天來我一直在打探訊息,同時也在勸說朝中大臣,讓他們相信太后對你絕無殺心。”
“可他們不信。”
“既非相信,也非不信,他們在觀望。沒辦法,只有少數大臣與倦侯有過接觸,印象極佳,但是不能對外宣揚,大多數人只能靠傳聞做判斷,而傳聞對倦侯不是很有利。”
“他們覺得我從前是名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