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奉雙手接過來,開啟看了一遍,點頭道:“沒錯,請陛下起駕返回勤政殿。”
韓孺子的“駕”就是雙腿,多半天來他可走了不少路,雙腿微微痠麻,迄今連飯還沒吃上一口,可他心裡還是有點興奮,邁步順原路前往勤政殿,在侍從隊伍中看到東海王驚疑不定的目光,暗覺好笑。
左吉擦擦額頭上的汗,用隨意的語氣說:“還是太后瞭解楊公,太后說楊公嚴謹,不遵無名之旨,果然如此,呵呵。”
景耀掃了楊奉一眼,心中的恨意更深了。
勤政殿裡一片安靜,五位重臣分散站立,生怕被人誤解為在商議什麼,個個神情尷尬,殿中書吏全部不見蹤影,太后聽政閣門前站著兩名太監,一副如臨大敵的神情。
靠牆殿柱的旁邊站著一個人,穿著顯然是名太監,四十歲左右年紀,其貌不揚,卻有一臉不合時宜的怒氣,懷裡抱著一隻開啟的錦匣,一腿在前,一腿在後,像是要一頭撞死。
這樣的場景太怪異了,韓孺子回來的路上想過種種可能,就是沒預料到會是這樣的情況。
楊奉也愣住了。
五位重臣皆有武帝賜與的特權,在勤政殿中無需行跪拜之禮,只有上官虛是個例外,他是新貴,初次參與議政,十分地小心,一看到皇帝回來,立刻跪下,另外五人互相看了一眼,只好跟著陸續跪下,如此一來,楊奉等人也都跪下,只剩下皇帝和那名準備撞柱的太監。
十三歲的少年皇帝一下子成為屋子裡最高的人之一,心中茫然無措,禮部官員教給他的禮儀這時全都用不上,他只好站在那裡,等別人說話。
楊奉直起身子,說:“劉介,勤政殿內豈可放肆,還不跪下?”
名叫劉介的太監單腿下跪,雙手仍然託舉錦匣,一副視死如歸的架勢,大聲道:“請陛下收璽!”
韓孺子向楊奉投去求助的目光,他對劉介有點印象,每次演禮這名太監都到場,是皇帝的眾多侍從之一,從來沒說過話,也沒人介紹過,韓孺子一直不知道此人的職務是什麼。
楊奉的目光掃了半圈,最後落在宰相殷無害身上,“殷大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殷無害一臉苦笑,連咳幾聲,像是說不出話來,太監劉介搶道:“楊公不用問宰相大人,這都是我劉某一人所為。”劉介的目光中滿是斥責,“劉某身為中掌璽,只為皇帝一人掌管寶璽,就算是玉皇大帝下凡,也別想讓我親手交出。劉某今日要得罪太后與諸位大人了,所謂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若是沒有皇命,劉某寧願撞死在這勤政殿內,以血染璽!”
沒人敢接話,韓孺子心中卻是一熱,原來皇帝不純粹是無人在意的傀儡,還有人願以死維護皇帝的尊嚴。
可他仍然不說話,出於一種本能,他知道眼下的情況非常微妙,也很危險,自己隨口一句話,可能會害死這位忠肝義膽的劉介。
諸人當中,數景耀最為狼狽,身為中司監,他是中掌璽劉介的直接上司,結果當著太后的面鬧出這麼大的事,他卻一點辦法也沒有,“劉介,陛下已經到了,你還不交出寶璽?今天是陛下登基之日,你如此胡鬧,可是滅族之罪!”
“刑餘之人無家無族,劉某命系寶璽,死不足惜。”劉介看向皇帝,微點下頭,降低了聲調,“請陛下收璽,普天之下,只有您一人能從我手裡拿走寶璽。”
“請……陛下……收璽。”宰相殷無害是眾官之首,不得不說上一句,聲音要多含糊有多含糊。
韓孺子還是沒動,先看了一眼太后聽政閣的方向,然後看向身邊的楊奉。
楊奉彎著腰輕輕攙扶皇帝的左肘,低聲說:“請陛下收璽。”楊奉目光中別有些含義,在這種場合,一些話是打死也不能說出來的。
韓孺子邁出腳步,楊奉留在原地,重新跪下,沒有跟隨。
第十章 風波
殿中恢復安靜,韓孺子看到許多人的後背,它們也都有著豐富的表情:太后的兄長上官虛在瑟瑟發抖,他大概以為這是一場針對上官家的陰謀;東海王的舅舅崔宏的跪姿在諸人當中最為標準,卻儘量躲在宰相殷無害身後;老宰相的後背也在發抖,顯露出來的不是恐懼,而是衰朽,以此表示這一切都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右巡御史申明志的背微微弓起,好像隨時都要跳起來……
這一切或許都是想象,韓孺子結束胡思亂想,來到中掌璽劉介身前。
太監放下另一條腿,雙膝跪立,垂下目光,將天下獨一無二的寶璽獻給皇帝。
韓孺子接過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