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父皇···父皇歸天了。”淚流滿面的福王終於抬起了頭。
趙構的手輕輕的一哆嗦,僵在了弟弟的肩頭。大殿裡的空氣因為福王帶來的所謂訊息而凝固起來,彷彿停止了流動。只有龍書案上的鎏金香爐,依舊在吐著淡淡的煙霧。
福王如釋重負的低下頭,擔心洞若觀火的哥哥會看破自己神情裡的那一絲喜悅。
此刻王爺百感交集,複雜的情緒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但他卻清晰的感到了輕鬆,為了蹲在面前的九哥而感到輕鬆。二帝被虜,猶如一柄利劍懸在九哥的頭頂,更像一塊大石壓在整個皇族的心頭。如今父皇終於不堪忍受禁幽之苦解脫而去,這對苦苦支撐著半壁江山的九哥、對抬不起頭的皇族,何嘗不都是一種解脫呢?。
面對自己的真實感受,福王很是羞愧與自責,怎麼能這樣想!?
想想父皇的顛簸流離,一代**儒雅的帝王竟然客死異鄉,悽慘的死在敵人的牢獄中。雖說帝王之家親情淡漠,但父子間血脈相連的陣陣痛楚,還是讓福王忍不住落下淚來。
啪!
淚水掉落在厚厚的地毯,轉瞬就無影無蹤。大殿的凝滯卻被這一點點輕微的響動打碎,重新回到了時間的軌道。
“福親王,你先退下吧,讓朕好好的靜一靜。”高宗皇帝終於醒轉站起身來。聞言有些錯愕的福王抬頭時,卻只能看到哥哥略顯單薄的後背。這個背影也讓福王想起了二十年前九哥的一席話,那時候他們都還是風華正茂的皇子。
十弟,不要留在汴梁了,到江南去,到那裡開創一片自己的天地!
那天,九哥說完這句話後轉身而去,高瘦背影跨越了二十載的光**,今天挺拔依舊。彷彿迷失在時空的倒錯之中,恍恍惚惚的福王退出了養心大殿。
兩位宦官從外輕輕的闔住殿門,然後就躡手躡腳遠遠的避開了,格外敏感的他們可能也嗅到了一種氣息,**的氣息。
緊緊關閉的門遮擋了大部分的光線。皇帝把自己隱藏在幽暗中,如一尊石像般久久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雕樑畫柱的宮殿靜止下來,奢華而精緻的背景好像被人漂去了那層輝煌的金色,凸現著這間大殿的主人,靜靜的挺立在黑與白的世界裡。
假如這個時候誰有膽量走到皇帝的正面去,一定會感動萬分的驚奇。為什麼呢?
因為剛剛驚聞噩耗的皇上,顯得異常的平靜。不但表情平靜,眼神平靜,就連呼吸聲都非常的平靜而有節律。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也許是始終如一的站姿讓皇帝感到了疲憊,他輕輕的嘆息一聲,緩緩的走到龍椅前坐下。
坐上這把象徵著天下至尊的椅子,他原本沉靜的目光顯得有些渙散和迷離,就好像眼前的一切因為什麼發生了改變,所有的一切都和以前都不一樣了。皇帝不明白到底是什麼變了,大殿依舊,陳設依舊,就連香爐裡淡淡的茉莉薰香也是依舊。
遊離的目光落到書案上,他伸出手拿起那個翻看了多次的畫軸。
像往常一樣,輕輕的開啟這幅畫,他卻無法找到平常那種淡定的心情。事情正如女詩人李清照的推測,此刻皇帝的手中赫然就是《望賢迎駕圖》。
“父皇!”
望著圖畫上鶴髮童顏的老皇帝,趙構低聲的呼喚著,語帶哽咽,聲音和雙手一齊顫動著。
“您就這麼走了?”**挲著微微泛**的畫面,皇帝的眼睛**潤了。“真的就這樣走了?把這副千鈞的重擔交給小九。也好,也好,倘若真的能投胎轉世,父皇吶,您還願意做皇帝嗎?還願意做那個將萬民福祉繫於一身的真龍天子嗎?···”
靜謐的大殿裡,迴盪著大宋朝皇帝的低低絮語。
“天遙地遠,萬水千山,知他故宮何處。怎不思量,除夢裡有時曾去。”
吟誦著父親的詩句,高宗皇帝終於無法抑制自己的淚水,點點滴滴灑落在畫中,畫裡的有些人物,在淚水的浸泡下面目變得漸漸模糊。
皇帝的記憶裡,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二次流下的淚水。上一次是禁軍譁變的那個夜晚,剛剛三歲的皇子因驚嚇夭折。
痛!一樣的痛徹心肺,哪怕是真龍天子亦有生命中無法承受之慟。
淚眼模糊中,手裡畫卷上的人物再次鮮活起來,幻化成一張張熟悉親切的面容。大紅的傘蓋下,父皇捻髯微笑,皇帝和他的臣子們匍匐在老人腳下,身後的田野、山間萬民歡騰。萬歲,萬歲,萬萬歲!山呼海嘯般的聲音響徹雲霄。
“哈哈哈···萬萬歲!萬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