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城外放燈許願,城中也會有蔚為壯觀的燈會,據說往年還不乏有那些有錢人家聯合起來,買來花燈,掛遍吉安府城的,那才是真正的火樹銀花,燈火璀璨。
唐泛沒有跟著湊熱鬧,而是一大早就出門去找汲敏品茶論道了,回來的時候才順道僱了一頂軟轎,讓韓津跟著轎子去福來客棧接人。福來客棧是距離城門最近的一個客棧,許多外地商賈進城之後就會選擇在那裡歇腳。
他對韓津道:“我已經跟她約好了,讓她進城之後就在客棧門口等著,估摸著這會兒差不多也該到了,你早點過去,早到了就在那裡等一會兒。”
陸靈溪在旁邊聽了一耳朵,便插嘴道:“唐大哥,要不要我也過去幫忙?喬姑娘應該還帶著婢女罷,兩個弱女子孤身上路,一路擔驚受怕,若有個閃失就划不來了。”
唐泛卻道:“不必了,他們隨身還帶著幾名老家人的,要不也沒法一路到這裡來,韓津一人足矣。”
陸靈溪只好作罷,他心中對那位素未謀面的喬姑娘著實好奇得很,拋開那些不足為外人道的心思,他總覺得像唐泛這樣一表人才,人品貴重的人,將來能配得上他的女子,定也要秀外慧中,蘭心蕙質才好,仔細說起來,大約是那種“雖然我知道我自己可能沒有希望了,但我希望我喜歡的人能夠得到最好”的心思。
正因為他這樣遮遮掩掩,平日又以撒嬌痴纏來表示自己的親近,是以唐泛這樣在感情上尤為遲鈍的人,自然就不會懷疑陸靈溪對自己的感情不一般,而將他還看作沒有長大的弟弟和晚輩一樣來對待,這不能不說是陸靈溪的一大失策,也不知道他日後發現自己從一開始就選錯了方法時,會作何感想。
卻說韓津中午奉命去接人,直到快要傍晚的時候才回來,與他一道的還有一頂青色小轎,旁邊亦步亦趨跟著兩個人,從打扮上來看,應該就是唐泛所說的他表妹的婢女和僕從了。
聽說表妹到來,唐泛帶著陸靈溪他們親自迎了出去,結果一踏出官驛,包括唐泛在內,所有人都結結實實嚇了一跳。
先不說表妹,單說轎子旁邊隨行的那兩個人。
那僕從年約二十上下,留著短鬚,高大壯實,卻滿臉麻子,形容粗鄙,不過這倒也就罷了,僕從自然要有僕從的樣子,若是長得玉樹臨風,那還叫什麼僕從,據說正是因為有這個老家人在,喬氏及其婢女才能從浙江一路平安抵達這裡,說起來還居功至偉。
但再看那個婢女,就更令人說不出話來了。
對方上身外罩一件對襟圓領無袖看見,裡面是色彩斑斕的花短襖,下面則是草綠色的馬面裙,頭上梳了雙鬟,兩邊還用紅色的絲絛繫住,垂下一串流蘇,伴隨著腳步一晃一晃,玲瓏可愛。
但可愛的僅止於裝扮,若這身行頭出現在一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身上,倒也算得上清秀討喜,可若是放在一個跟旁邊那僕從差不多高的人身上,那還能叫可愛嗎?
簡直應該稱之為驚悚!
最讓人不敢恭維的是,這丫鬟臉上還撲了一層厚厚的粉,唇上點了紅豔豔的胭脂,眉毛也修得又長又細,走路的步子很小,腳面都藏在了裙底,絲毫不肯露出來,舉止很是斯文秀氣,但若是配上這身高大的骨架,就顯得非常可笑了。
她全身上下唯二可取的,是臉上有一雙還算靈動的眼睛,顧盼有神,鑲嵌在那張粉底比刷牆的粉還厚的臉上,也不算突兀,而且對方五官有些深邃,如此看上去反倒有幾分異域風情。
陸靈溪愣了半晌,冒出一句話:“唐大哥,莫非你這表妹的婢女,還是色目人?”
色目人是前元的稱呼,前元將治下百姓列為四等,色目人是第二等,本朝建立之後,恢復漢唐衣冠,禁胡語胡服,不過漢地依舊有不少從前元遺留下來的色目人,陸靈溪見這丫鬟高鼻深目,故而有此一問。
其實唐泛心中的吃驚不比他少。
他本以為隋州會親自扮成自己的表妹,誰知道卻扮成了丫鬟,那這樣一來,轎子裡的“表妹”又會是誰?
“也許是罷。”唐泛含糊地答道,視線從丫鬟臉上的厚厚白粉和那身花花綠綠的衣服上移開,不忍再看第二眼。
“見過表少爺。”那丫鬟朝他行了個禮,聲音低低的,有些雌雄莫辨的味道,如果不看臉,唐泛簡直快要聽不出聲音的主人了。
唐泛輕咳一聲:“你們都叫什麼名字?”
僕從:“俺叫鐵柱,見過表少爺!”
唐泛:“……”
這明顯是龐齊的聲音。
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