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阮眼淚無聲流下,卻又被他飛快抹去。
——你路上照顧好自己,我在家裡一切安好,你別擔心。
阿阮扯出一個笑臉,主動將手裡的包袱遞給魏憫,從她懷裡退了出來。
魏憫和魏憐走遠之後,阿阮所有偽裝的堅強彷彿都跟著她一起走了一樣,不捨的蹲在地上哭了出來。
深秋的清晨,天還黑著,阿阮孤零零的蹲在村頭,背影顯得格外的單薄消瘦。
……
省試是由禮部主持的全國考試,又稱禮闈。於鄉試的第二年,即逢醜、辰、未、戌年舉行。
屆時全國舉人將來京師會試,考期在春季二月,故又稱之為春闈。春闈也分三場,分別在二月初九、十二和十五日舉行。
不少舉人都是鄉試放榜後就開始陸陸續續的往京城趕。路途遠的去的早些,路途近的去的晚些。
這一年,多數上京趕考的舉人都是沒機會在家裡過年的。
一路走來,魏憫相識了不少同入京趕考的舉人,哪裡的都有。
大家結伴而行,倒是安全的多,至少趕不上驛站時,十來個人窩在破廟裡也不用擔心有大蟲闖進來。
走了大概兩個多月,天氣越來越冷,魏憫的棉袍早已裹上。今日醒來推開窗,就見外面的院子裡落了一層薄薄的雪。
雪景通常是文人墨客,風流雅士的偏愛。
這種時節,此等景色,煮一壺清甜的小酒,點上熱烘烘的火盆,席地而坐在鋪著毯子的紅木地板上,對著門外的雪吟詩作對,簡直美哉。
可這種場景對於只能住在通鋪裡的窮舉人們來說,只存在於書本和想象中,是觸不可及的存在,也是內心深處最為之嚮往的日子。
一群窮舉人在驛站接了壺熱水塞進懷裡取暖,買了兩個熱氣騰騰的大饅頭,就這麼邊走著邊啃著。
手裡捧著的雖是噎人的饅頭,胸中揣的卻是光風霽月,哪怕再嚴寒的天氣也凍不滅她們對於科舉的熱情。
風雪起,路難行。
冷風夾雜著雪花無孔不入,春日裡和煦溫柔的風,此時性情大變,像持著鋒利的刀片,一下一下的在人臉上劃過。
魏憫等人走了幾天雪路,走的時候腳熱熱呼呼的還覺不到什麼,只要一停下來才會感覺到腳又冷又疼。
晚上到了驛站休息時,才知道身上被凍傷的人不在少數,尤其腳和耳朵處最嚴重。
魏憫帶著阿阮給她縫的耳暖,穿著防滑溫暖的鞋子,倒是還好。她在包袱裡看到阿阮連耳暖都想到的時候,才知道他的細心。
驛站的被子是秋天蓋的那種,不加錢是不會給你加厚被的。
她們一行十來個人都不是什麼有錢的,平時一同擠在大通鋪裡。
這一路走來荷包越來越扁,都準備咬牙堅持到京城呢,如今誰都不願意掏腰包。最後她們乾脆晚上睡覺時只脫掉外衫,就這麼穿著棉袍裹著被子睡。
被子單薄,基本睡一夜都捂不熱被窩,第二天清晨早早的被凍醒,醒來後只好點著蠟燭看書。
像阿阮擔心的那種歹人,魏憫這一行人倒是沒遇到,也沒碰到雪崩,但倒是有人病重到無法趕路。
天氣冷,身子弱的舉人根本撐不下去。
這條趕考路也是省試篩選人的一種。意志不夠堅定的人吃不下這份苦,自然到不了京城,身子孱弱的人,也會被淘汰下來。
當然,這種篩選僅針對她們這些寒門學子,而世家貴族富貴人家的舉人,自然不用受這個罪。
寒門子弟趕考之路艱辛,考中的實屬不易,她們知道低層百姓的辛苦,更懂得如何利民,也有一定的學識……可哪怕是這樣,如今的朝堂之上,手中握有重權的人仍是世家貴族,寒門出身之人少之又少,能為百姓說話的人幾乎沒有。
這種現象已經維持了幾十年,最近幾年越發嚴重,只因為當今陛下當初是因士族支援才坐上那個至尊之位,她信任依賴的只有世家大族。
朝權把持在她們手裡,寒門出身的官員受到排擠,保持風骨的不是不受重用,就是被貶出京,而選擇屈膝奉承的,都成為士族的走狗。
士族掌權,謀的自然是她們自己的利益。
這些東西,不少寒門出身的學子去京城之前就知道,可知道又能如何?寒窗苦讀多年,只要有一絲希望,就得拼搏一把。
十二月底,過年的時候,眾舉人離京城也越來越近,若是站在高處,隱約間都能看到京城中心的連綿宮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