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渭城的新雨,如油般貴重,撲面清新。她向東疾馳而去,沒過多久,身後就響起一陣馬蹄聲。
回首望去,她心內一驚,“你怎麼來了。”
馬背上的人,鳳眼彎彎,咧嘴一笑,“我向天王告了假,陪你走這一趟。”
“蔣釗。”她停住馬,昂然看他,“你回去,我不需要人陪。”
他似早已料到她會這麼說,清淺笑笑,不慌不忙,“我已經來了,就不會再回去。我說過,聶隱娘身邊尚且還有個磨鏡少年,你不必獨來獨往。”
俯下身子,幾乎要觸到她的面頰,“我就是你的磨鏡少年,只陪伴,不惹亂子。”
☆、第67章
馬不停蹄晝夜兼程,第二日清晨,沈寰與蔣釗已到達靈寶縣。大軍駐紮在城郊三十里外,他們則隱匿在城西南一片山巒間。
初春時節,草木未發,光禿禿的山勢更顯蒼涼。趕了一天一夜的路,又遇上淅淅瀝瀝不斷的雨,兩個人身上早就盡數溼透。
摸索到一個僻靜的山洞,蔣釗拾了一些樹枝,點火取暖烘烤衣衫。一面伸手烤火,一面笑看沈寰,“這種地方,你以前沒待過罷?”
沈寰不說話,靜靜看著那一叢火。半晌抬起眼,望見他雪白的麵皮上蒸騰出兩抹酡紅,知道那是人凍透了之後,才會自然生出的暈色。
“何苦呢,你自做你的少爺,根本沒必要來淌這趟渾水。”
他取出乾糧,遞給她一隻餅子,輕描淡寫應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大概是不放心。一看你就是沒受過苦的人,連在野地裡生火找吃的經驗都沒有。”
咬了一口半乾的饅頭,嚥下去頗有幾分困難,埂了梗脖,他接著道,“不過話說回來,我也是有私心的。萬一你事情辦得不順,我在一旁幫個手,也算立了一件大功。我這人,做任何事都是有目的的。你記住了,這就像,我從來不會無緣無故對一個人好。”
沈寰一笑,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你這麼說,是為讓我小心提防你?”
“你還不夠提放我麼?”他反問,“最起碼,我對你說的都是真心話。你呢?有多少真,多少假?”
的確,如果一個人連名字都是假的,那麼她的心還會有幾分真,還能有多少餘地敞開留給旁人?
不想再扯這個話題,她思索著今晚要做的事,盤膝靜坐,閉目養神。
他很體貼的不再多說,只倚著略微潮溼的磐石小憩。直到她再度睜開眼,他才心有靈犀的問,“殺王介瞻,你有幾成把握?”
刺客殺人,其實只有一次機會,一旦失手就等同於徹底失敗。
“據天王派去前方的探子報,王介瞻身邊沒有武行高手,對付他一個我有九成勝算。”
他立刻問,“餘下的一成呢?”
“當然是看,能不能全身而退。”她不經意的笑著,“因為這回是兩個人,我不得不替我的同伴考慮周詳。”
他哂笑,“你放心,我不會是你的拖累。論武藝我是不如你,可至少我還有輕身功夫。殺人不靈,跑路不在話下。”
頓了頓,他略有些遲疑的問,“王介瞻和你有舊麼?”
蔣釗這個人一向敏銳,聰明人問話,總在點子上。
她笑著看他,“怎麼這麼問,是不信我?”
他搖頭,“不是,天王都肯信你,我自然沒有異議。只是,你雖然從沒說過自己的身世,但我看得出來,你是官宦子弟,又從京裡來,所以才有此一問。”
她想了想,終於承認,“他曾在先父麾下任副將,我在登萊時見過他一面。不過這麼多年過去了,他應該早就不記得我了。”
點點頭,他一副善解人意的笑模樣,“看來今晚還要敘敘舊。你放心,我不會插嘴,回去也不會多說一個字。你知道的,磨鏡少年,從不多話。”
那就好,一切可以按她思想的方式進展。入夜的大營,千帳燈漸次熄滅。遠遠望去,主帥帳中卻仍有燭火跳躍。
二更時分,帳前值夜的人換崗。前頭兩人站了有三個時辰,早就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好容易盼來了接班的人,也沒工夫細瞅,只回頭瞄了一眼,若有若無的抱怨,“今兒晚上又不睡了,真夠能熬的。一把年紀還這麼拼,怨不得是朝廷棟樑……”
“啥都別說了,哥兒幾個辛苦,好好回去歇著。”
兩個兵士打著晃,一面揮揮手,往前去了,嘀嘀咕咕的聲音斷斷續續,“老子就不愛聽他們這幫河南人說話,一張嘴跟他媽唱歌似的,抑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