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富戶的少爺瞧上了她,硬是搶了回家要納為第四房小妾。那會兒他身無武藝,被少爺的家丁按在地下,根本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豪奴把哭喊不休的妹子擄走。等他養好傷,潛進富戶家救人,才發現妹妹早已被人糟蹋,失了身子。
他一怒之下,用一柄長刀捅進了少爺的胸膛,可殺了人還沒來得及救出妹妹,官府的人就到了。他只好先跑,去外頭躲了幾個月,心裡到底放心不下,又悄悄回到家鄉。不想還是遲了一步,富戶家為了報復,把妹妹賣給外地來的人牙子,說是不拘哪裡,只不叫有好去處。最好是賣到娼寮妓館,才算給死難的少爺報了仇。
冤有頭債有主,楊軻只殺了發賣他妹子的人,然後連夜逃出了家鄉。他一心想找到妹妹,可是人海茫茫,連一點頭緒都沒有。好在天不亡人,追尋的路上偶有奇遇,最終讓他碰上了靈動子上一代的傳人,學成了一身武藝。
可一個人功夫再高,心魔難除,就還是安定不下來。所以他只能到處漂泊,一邊還要完成師傅交代過的使命,一面仍是四下找尋妹妹。
這也是高鳳翔當年對他一見如故,卻終是留不住他的原因。現在好了,靈動子後繼有人,他心頭的一樁事放下,想必是要安心去找他妹妹。哪怕踏遍萬里河山,用他的話說,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他對不住妹妹,即便是死,也要聽到一個下落,求一個說法。
高鳳翔說完,不勝唏噓。蔣釗在一旁聽著,也難免有些黯然。
沈寰一嘆,楊軻在她面前一向是從容自信,能風雷不驚的掌控一切,卻原來也有著這樣淒涼、無能為力的過往。
人人都有難處,人人都活得不易。這個故事聽完,沈寰覺著,她可以放下心中成見了。若說從前多少對楊軻逼迫自己,甚至阻撓她和顧承在一起,懷有怨憤。那麼至此,她對這個人,已了無恨意。
一個精妙的刺客是要在關鍵時刻派上用場,換句話說,她是一把利器,平日裡應該藏好,輕易不必顯露鋒芒。
高鳳翔深諳這一點,對沈寰待以上賓之禮,很像是古人養士一樣,只將她的一應起居生活交給蔣釗打點,顯然也很信賴蔣釗這個人。
多少有點羊入虎口的感覺,蔣釗猶是以公謀私,將她的宅子安在了自家隔壁,說是這樣才能更方便照看。
兩進的院落,頗有當日顧宅的味道。院子裡栽了一棵石榴樹,到了夏天該是榴花紅似火。關中的石榴有名,不必去街面上買,回頭一伸手就能摘下新鮮的來嘗。
當然,這得取決於她能在這裡安穩的待多久。
白音這會兒比她還興奮,覺得今後的日子可算有了著落。站在廊下,一個勁地指揮著蔣釗帶來的人,擦拭這廂,打掃那屋,頗有那麼點當家人的派頭。
“這小丫頭挺能幹,不像是沒見過世面的。”蔣釗站在院子裡和她閒看,“你打哪兒收來的,是個人才。”
白音沒換裝,依舊是小廝扮相,一張臉黑裡透著黃。沈寰笑問,“你怎麼知道人家是姑娘?還是你看誰都覺著像是女的?”
他上下打量她,“你我瞧不出來也就罷了,她明擺著是個女孩。小細嗓子,配著一雙小腳。別以為套著個男人的鞋就能混得過去,男人走路,不是那個樣子。”
她點頭,“觀察得真仔細,是個精細人。得了,我也正想說,以後也不叫她扮男人了,怪累的,人家原本是個頂漂亮的人兒。”
蔣釗瞟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是麼,有你漂亮麼?”
她不答,像是故意激他,“男人和女人沒得比!怎麼著,不是誇口說早晚會知道我是男是女。到了這會兒,我也見過天王了,你還沒猜度出來?”
天王又沒明說!其實沈寰最知道,楊軻的那封信裡壓根就沒提她是女的。這種小事,對一個刺客和一個心懷天下的男人而言,根本都是不值一提的。
但蔣釗很在意,而且一心想搞清楚,因為這是關乎日後,自己如何跟她相處的大事。
“你這人不實在。”他眯著眼睛,帶出一股子風流幽怨,“說是滄州人,見了天王又說是北京來的,我都不知道該信你哪句話。今後是要做兄弟的人,可不能這麼滿嘴跑舌頭。”
她抬眼睨他,“那會兒你不信我,我幹嘛要和你說實話。現在不一樣了,你既然拿我當兄弟,我自然也不會再騙你。”
他咧嘴一笑,像是滿意她的話。猶豫了一瞬,終於還是抬起手臂,一下子搭上了她的肩。
身體本能的反應是抗拒,沈寰一瞬間想要直接來個過肩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