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冰封了的刀子一般,饒是卓印清沒有觸覺,每每見到落葉被寒風捲起,都有一種刺入骨髓生疼的感覺。
胸口開始隱隱發悶,卓印清捂唇低咳了幾聲,正要再往前走,便見到俞雲雙的貼身侍女映雪從內院的青石小道上步履匆匆走來。
兩人直直打了個照面,映雪對著卓印清斂衽行了一禮。
卓印清開口,聲音是刻意裝出的沙啞艱澀:“長公主可是已經歇下了?”
若是俞雲雙已經睡下了,他便去其他廂房湊合上一晚上,免得吵醒了她。
映雪垂著頭並不敢看他,低低迴答道:“還未睡下,殿下方才說在內院之中等著駙馬。”
卓印清與映雪見面的次數不多,卻也看出她與平日裡有些不同,只是因著心思不在這裡,便沒有多問。向著她微微一頷首,卓印清越過了她,向著兩人的廂房的方向走去。
當初先帝對於俞雲雙的寵愛,完全可以從長公主府佔地的多少體現出來。後院除卻亭臺水榭,九曲迴廊,廂房的數量也遠比長公主府中實際住著的人要多上許多。
只是府邸遼闊卻也有一點不好,每到了夜晚之時,放眼一望那些無人居住的廂房,入目處便是一片漆黑空曠。
卓印清順著迴廊一路向前走,待終於看到從兩人的廂房中露出的暖融燈火時,只覺得那燈火似是燃在自己的身邊一般,將周身的寒意也盡數吹拂而去。
因為擔心俞雲雙已經睡了,卓印清無聲無息地推開屋門,邁步踏入內室,在繞過了橫在兩人床榻前的刺繡屏風之後,便看到俞雲雙披散著一頭烏柔的長髮,姿態慵懶地半靠在床榻之上,手中執著一本書津津有味地翻閱著。
線條精緻的眉眼彎了彎,卓印清輕笑出聲。
俞雲雙這才注意到他回來了,動作麻利地將書合上,抬起頭看他的時候眸光有些閃爍。
“怎麼了?”卓印清清眉微挑,“我以為你是在等我,沒想到是在看書。”
俞雲雙乾乾笑了兩聲:“一面等你,一面看書打發打發時間。”
因著俞雲雙身上只穿了一層輕紗寢衣,而卓印清卻是滿身寒氣,是以他並不靠近她,只是就著屋內長燈檠上的燭火溫柔望著她,怎麼都看不夠。
俞雲雙的肌膚本就十分白淨,冰做的一般,在搖曳燭光的映照下,與柔和的光芒暈染在一起,彷彿隨時都能化掉。
“今日回來得不算早,可是又忙到了現在?”俞雲雙問完,又向著他招了招手,笑道,“過來呀,你杵在那裡做什麼?”
“全是一些零零碎碎的瑣事,做起來耗時間,不做卻容易造成疏漏。”卓印清回答著俞雲雙的前半句話,一面說,一面伸手將腰上的玉帶解開。
俞雲雙趁機將方才看的那本書向著床榻內側塞了塞,直起身來見藏得差不多了,才趿拉著鞋竄到了卓印清的身側,伸手想要幫他將身上的朝服褪下來。
卓印清卻向著一旁閃了閃,將兩人的距離拉開了些。
俞雲雙眨了眨眼,清亮的眸中露出不解之色。
卓印清自己褪下了外衫,對著俞雲雙道:“我剛從外面回來,身上定然十分冷,你穿得太單薄,還是老老實實回床榻上待著罷。”
“我本就不是什麼怕冷的人。”俞雲雙無所謂道,攥了攥他的手,只覺得一股鑽心的冰寒,“我去讓人再添幾個炭火盆子進來。”
“這倒是不必了,反正我察覺不出來冷熱。”卓印清反握住了俞雲雙的手,將她拉了回來,打趣道,“炭火盆子一多,你晚上睡覺便會蹬被子,我每次半夜錮著你不讓你亂動的時候,總會被你踹上幾腳。”
“我睡覺的時候分明十分老實。”俞雲雙對於卓印清的話明顯不信,清澈的眼眸滴溜溜一轉,又反問道,“你既然沒有觸覺,又怎知我踹了你?”
卓印清似笑非笑道:“我雖然沒有觸覺,卻還是有視覺的,你將被子都蹬到了一邊去,我想不看見都難。”
俞雲雙原本還懷疑,聽了他的話也不確定了起來,左右尋思了一番,最終還是作罷。踮著腳尖幫卓印清將頭上束髮的簪冠取下,俞雲雙催著他快些到床榻上裹被子。
卓印清嘴上應著,但是待到他拾掇完畢,終於與俞雲雙一同躺下的時候,身上的寒氣早都已經散去了。
俞雲雙側身躺著,鳳眸之中映著從床幔縫隙處照進來的燭火,仿若有婉轉波光流動:“往後只會越來越冷,你出門切記多穿一些。你雖然感受不到冷熱,卻還是會著涼,你若是著涼了,我會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