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靡不有初
去年隆冬,史易珠也曾問過同樣的問題。上至妃嬪,下至商女,每一個人都熱切注視著每一個有可能從虛空中生出的希望。
我刻意沉聲,一字一頓道:“無論臣女身在何處,是何身份,無論是不是妃嬪,能不能誕下皇子,我的心,永遠向著弘陽郡王。”
慎嬪追問道:“你真的肯將弘陽郡王的前程放在你自己的孩兒之上?”
我的笑容冷得幾乎凝住悠然殿外的豔陽:“娘娘敢將殿下全然交託給臣女麼?娘娘若敢,臣女便肯。”我若告訴慎嬪我的身體不宜生子,自能取信於她。然而這不是我要的信任。
慎嬪神色一凜,退步一拂衣裙,端然下拜:“有你這句話,我死而無怨。”
我大驚失色,忙伸手相扶,她卻紋絲不動。我只得也跪了下來:“娘娘這是何意,臣女受不起。”
慎嬪微微一笑:“我兒多年來承蒙教誨,保全性命聲名至今,我這個做孃親的,理當拜謝。你受我一拜,我才能心安。”
我心中不安:“殿下前有夫子,後有娘娘,臣女何德何能。娘娘快快請起。”
慎嬪道:“夫子雖好,究竟是外臣,不能常見。況且皇子若未出閣,便與外臣往來過密——他的疑心你不是不知道。這孩子最能倚靠的,非你莫屬。你受我這一拜,我便信你。”
我無奈,只得道:“臣女只當受了娘娘這一拜,娘娘請起。”
慎嬪聞言,方展顏一笑,站起身來:“如此我便放心了。”
我嘆道:“娘娘這又何苦。”
慎嬪不接我話,忽轉了輕鬆的口氣道:“傳膳吧。”說罷轉頭吩咐門外,“把飯端到永和宮來。”
我心中疑惑,又感不祥,卻也不便多問。
用過午膳,慎嬪回曆星樓去了。我正要卸下釵環去午歇,卻見綠萼走進來道:“姑娘……”
我見她面色凝重,便屏退所有的宮人,只留芳馨在側:“可是畫的事有著落了?”
綠萼自鏡中看了芳馨一眼:“姑姑叫奴婢去如意館查問,奴婢已經問到了。姑娘料事如神,果然是紅芯將畫送去的。”
我頗為意外:“是她親自送去的?”
綠萼道:“如意館的何管事常來咱們宮裡,他是認得紅芯的。何管事說,是紅芯親自送去的。”
我默默摘下發髻上的金環,隨手丟在青瓷盤中。芳馨疑惑道:“她已經見罪於姑娘了,竟然還敢拋頭露面,親自送畫。她倒不怕姑娘去查麼?”
我緩緩摸索著髮間的銀針:“我是幾時開始畫這些火器圖的?”
綠萼和芳馨相視一眼,一前一後道:“姑娘過了新年,在景園之中,就開始畫這些火器圖了。”
我又道:“你們知道我為何要畫這些圖麼?”
芳馨遲疑道:“奴婢猜想,大約是姑娘想透陛下所好,好為於大人、蘇大人和封大人說項。”
我冷冷道:“姑姑都不甚瞭然的事情,紅芯久不在我身邊服侍,為何就能一舉中的?”
芳馨倒吸一口涼氣道:“姑娘是說,紅芯是被人指使的麼?”
綠萼詫異道:“被人指使?”
芳馨沉吟道:“紅芯姑娘原是熙平長公主府的丫頭,曾聽命於熙平長公主殿下,這倒也平常。可是在去年俆女史之案上,她又幫著皇后試探姑娘的忠心。如此首鼠兩端,這才吃了些苦,被姑娘斥逐了。如今她做這件事情,究竟是為皇后?還是長公主?抑或是旁人?”
我從髮間抽出一根銀針,拋在小銅盒中:“皇后最中意的妃嬪人選是史姑娘,不是我,她不會命紅芯做這樣的事情的。”
芳馨道:“那麼,是熙平長公主殿下?”
我淡然道:“紅芯既然肯拋頭露面,就不怕我查。查出來也只說是自作主張。”
芳馨恍然道:“如此,熙平長公主在姑娘面前還有退步說話的餘地。”
我冷笑道:“熙平長公主是我的恩主,她即便明說要我親近皇帝,我也不會當面忤逆她。又何必如此費心!”
芳馨道:“姑娘已是從五品女丞,父母又已脫身奴籍,長公主再不能像從前那樣對姑娘隨意指使了。如此費心,也不為過。”
我散下長髮,合目道:“殿下既然肯費心待我,我便領了她的情。”
芳馨道:“那姑娘要如何處置紅芯?”
我嘆道:“姑姑多番為她求情,瑤席姑姑也寬容她。她一時為長公主驅使,一時又為皇后賣力,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