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時的鄧粲,少以高潔著名,與南陽劉驎之、南郡劉尚公友善,並不應州郡辟命。荊州刺史桓衝卑辭厚禮請鄧粲為別駕,鄧粲這才應召。
“劉驎之、劉尚公責怪鄧粲道:‘卿道廣學深,眾所推懷,忽然改節,誠失所望。’
“鄧粲笑道:‘足下可謂有志於隱而未知隱。夫隱之為道,朝亦可隱,市亦可隱。隱初在我,不在於物。’劉驎之、劉尚公遂無以難之。'42'
“貴妃正是深知隱初在我,不在於物。想來絕不會如那些矯揉造作的隱士一般,非要雲隱於江湖。且貴妃性情堅毅,遇事從不放棄,行事又出人意表。這陛下是最清楚不過的。”說罷抬眸檢視皇帝的神色。
皇帝目光一亮,淡淡道:“說下去。”
我欠身道:“依臣女看,貴妃一來是思念鄉間山水,二來,也是最要緊的一點,是為了找尋皇太子和三位公主薨逝的真相。”
“真相?”
“是。刑部雖然已查出舞陽君,但奚檜卻依然在逃。奚檜一日不逮捕歸案,便一日不能結案。因此臣女大膽猜測,貴妃為了兒女,甘願捨棄天家富貴,隻身去尋求真相。”
皇帝沉吟道:“以淵的性子,這事情她做得出來。況且這天家富貴,原也不在她眼中。”
我低頭輕輕舒了一口氣,但見小簡在袖中暗暗向上伸出了拇指。皇帝又道:“只是她為何不辭而別?”
我亦嘆道:“這……臣女不知,亦猜不透,不敢妄議。臣女以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貴妃只是遠遊,並非隱逸。陛下若派人去尋,將來未必沒有相見之時,到時儘可一問。還請陛下寬心。”
皇帝嗯了一聲,喃喃道:“相見之時……”
言及於此,無復可言。皇帝怒氣稍息,卻倍加惆悵,揮揮手道:“把她帶下去吧,命內阜院給她在外宮尋個差事。”小簡立刻明白皇帝是在說張女御,他感激地看我一眼,忙出去傳旨。
晚膳後依舊有大臣進來議事,於是我告退了。其實不論我如何為周淵的離去粉飾,也無法解釋她的不辭而別的絕情之舉。而所謂的“相見之時”,不過是個虛渺的希望。皇帝未必不知,他只是不甘心認輸。也幸而這樣,張女御才能撿回一條性命。
兩天後,我在守坤宮侍疾,皇后談起此事,搖頭嘆道:“也幸而是你去勸,若換了旁人……”
我坐在榻下的小杌子上,細細吹著一碗魚粥。潔白的魚肉隱在香軟的珍珠米粒中,鮮脆的菜葉盈盈欲滴,分明是一碗珍珠翡翠白玉粥:“臣女恰巧在太后宮中,陛下才召臣女前去問詢。”
皇后微微一笑:“你親耳聽過太后與貴妃的談話,陛下不信你又信誰呢?自然,這也是你應答得當,陛下又看重你的緣故。陛下這兩日帶著信王、昌平郡王和弘陽郡王去畋園狩獵散心了,想來是放下了。”
我微笑不語,只用細白瓷湯匙舀了一勺粥緩緩送與皇后的唇邊,皇后低頭抿了,拿絹子抹一抹口角。我笑道:“陛下放下了,娘娘也要寬心才是。”
皇后的笑容淡若飄雲,明若天光:“本宮沒有什麼放不下的。”
第十九章 簸之揚之
服侍皇后用過早膳,便擇了一冊詩集,緩緩念過。待唸到“獨坐幽篁裡,彈琴復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43'時,皇后側頭望著窗下淡淡的日光怔怔不語,良久嘆道:“可惜本宮不識音律,否則也能‘獨坐幽篁裡,彈琴復長嘯’了。究竟是貴妃文武雙全,想去哪裡便去哪裡,本宮望塵莫及。”
我合了詩集,淡淡道:“心若無礙,便能長嘯當歌。”
從椒房殿出來,只見內阜院的兩個執事宮女匆匆進了西偏殿。我好奇心起,便跟了過去。還未走到門口,便聽一個女子的聲音恭敬道:“前日珠崖郡進貢了三等南珠,一等只有八顆,有鴿蛋大小;二等一百二十一顆,有龍眼大小;三等十斛,大小不一。一等南珠向來是留著賞賜使臣和外臣命婦的,二等珠或是賞人或是穿了項鍊珠花留著給娘娘公主們戴,三等珠是留給藏珍閣備用的。”
只聽史易珠清冷的聲音道:“姑姑說得是,便照此行事吧。”
那執事又道:“是。只是昨天奴婢點算二等珠時,發覺少了兩顆,於是連夜徹查。原來是管庫房的小鄧偷偷拿了去給家裡的侄子置辦彩禮了。奴婢連夜將他鎖起來,究竟如何處置,還請姑娘示下。”
史易珠的聲音靜如秋水:“叫他按雙倍價錢賠補,打幾板子攆出宮去吧。”
執事道:“是。想來他有一個好侄子給他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