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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命衛士奔了回來,躬身向校尉告罪。隨行的校尉道:“立刻稟告汴城府尹,請他們留心此人。”又問我道,“請恕卑職無禮,請問大人,可認得此人麼?”
此人一身白衣,輕功卓絕,顯是有恃無恐。若泯然市民之中,汴城府怎麼能尋得到呢?我搖了搖頭。校尉道:“請大人上車。”
我還禮,轉身上車。車過了橋向西北走了大約一炷香的工夫,便到了景靈宮。景靈宮的執事知道今天有內宮女官出宮來,早早便開了道,請宗親百官暫且迴避,只留有封誥爵位的女眷在內。我被眾人簇擁著,往正殿而去。
忽聽人群微有擾動,廊下有人低低喝問了兩句,接著一個少女的聲音淒厲叫喊:“朱大人!”又叫了一聲,聲音卻窒悶,顯是被人捂住了嘴。
我停了腳步,問道:“什麼人在喊?”
一個年老的宮女從人群中鑽了出來,向我行了一禮,道:“回大人的話,一個新來的小宮女,不知迴避,在那裡鬼鬼祟祟地混鑽,已帶下去責罰了。”
我微笑道:“姑姑好生教導就是了,還請不必責罰。”
那宮女道:“大人仁慈。她本就是個罪人,被趕到此處做些粗活的。還這樣不知規矩,須得重重地罰。”
我好奇道:“她叫什麼名字?”
那宮女道:“回大人,她叫銀杏,以前是在御藥院當值的。”
是我初入掖庭獄的時候,遇到的那個有公孫瓚之義的少女銀杏。我恍然道:“原來是她。”
綠萼道:“姑娘認得她?”
我點了點頭,對那宮女道:“她是來看我的,請姑姑網開一面,讓我瞧瞧她。”
那宮女道:“既是大人有命,這也不難。奴婢這就讓她在偏房裡等著,待大人拜祭過之後,便可相見。”我忙還禮道謝。
皇后的梓宮就停在景靈宮的正殿景靈殿之中。殿外的空地上,有僧侶在超度,據說要不眠不休地念到尾七之日。更衣後,我在階下磕了頭,這才走入正殿。殿中茫茫如雪,香菸瀰漫。我在靈前跪下,垂頭拭淚。一個老內監拖長了音調,上氣不接下氣地唱著哀冊。守靈的女眷和宮女內監開始號啕大哭。老內監艱難唱畢,我忍住咽喉的幹癢,不勝悲切地朗讀了我親自撰寫的輓詞,在一隻大銅鼎中化了。最後,我和眾人跪在一起哭了好一會兒,這才起身往偏房用素饌。
跪得久了,起身微有眩暈。白花花的人群中,忽然一人如浪頭拔地而起,俯身向我撲了過來。她極快地拔下挽發的長簪,頓時青絲四散,面色蒼白而猙獰。煙霧中只見她雙目通紅,形狀宛若厲鬼。她手中的銀簪如利刃般閃著森冷的光。我的雙腿還沒有從痠麻中恢復過來,腦中一片空白,動彈不得。殿中響起了尖銳而淒厲的叫喊,在我耳邊嚶嚶迴響。綠萼大叫一聲,想撲過來救我,忙亂之中左腳被右腳一絆,跌在一邊。殿中都是女子,見此情形早就嚇得魂飛魄散,誰也不敢上前。
時光宛若一線極長極遠的腳印,望不到盡頭。在極度的驚恐與茫然中,我又看見了鹹平十三年的冬天,金沙池畔的莽莽雪原。是誰撐著黃龍油紙傘沿著腳印走了過來?我凝目遠望,驚叫聲在空曠幽冷的天地中片片粉碎,激盪不絕。心亦如天地,瞬間空靜。
殿外,啟春在群僧之中迅捷如飛,轉眼就到了階下,神色焦急而絕望。臨死前竟能見摯友最後一面,我深感欣慰。
那女子憎恨的臉龐愈來愈近,漲滿我整個視野。她的眼睛像極了鹹平十四年曆星樓那扇幽紅的窗,瞳仁如貓般凝聚起薄如鋒刃的冤屈與仇恨,像一個人影筆直地吊著。應該是慎妃吧,或許是錦素,聽說她也是白綾賜死的。我聽到她喉間咔啦啦的爆響,分明是皇后臨終前玉如意在地上跌碎的聲音,我的額頭不知怎的又痛了起來。
她們都來向我索命了。那就來吧。
第二十七章 交道之難
不知從哪裡撲出一股大力,將我推出數尺。回頭看時,那女子手中的銀簪深深刺入一個白衣少女的右背。那女子冷哼一聲,狠狠地拔出銀簪,血濺在她的青白色的長臉上,如數行血淚縱橫,觸目驚心。那白衣少女痛得渾身抽搐,張大了口卻叫不聲來。她一仰頭,我這才看清,原來救我性命的竟然是銀杏。她本該在偏房裡等我,卻不知何時進了正殿。
那女子踢開銀杏,向右踏上一步,扯住我的胸口,伸過臉來厲聲道:“妖孽!你可想過今日麼!”
離得太近,反而看不清楚她的臉,只看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