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暘一揖,不徐不疾向我道:“朱大人受驚了,大人無恙麼?”
我還禮道:“多虧有世子王妃在這裡。”
高暘點點頭,放了啟春的手,自去檢視屍體。一彎腰,一滴清淚掉落在血泊之中,如那夜幽暗的汴河邊一盞溶溶澹澹的羊角風燈,不動聲色地暈開冰冷的夜色。
高暘看了看屍體,道:“此人是從背後被人殺死的。”
啟春道:“是被暗器穿心而死。”
高暘道:“不錯。我手中正好就有兩枚暗器。”說罷從袖中掏出兩枚黃澄澄的三稜小梭,只有小指尖這麼大,後面微微凹陷。
啟春接了過來,在手心裡掂了掂,道:“雖然小,卻有分量,是黃銅打的。殿下是如何得到的?”
高暘道:“剛才那邊牆上有個人跳了下來,我便帶人去追。他向我們打了幾枚暗器,這才脫身。”
啟春問道:“可有人受傷麼?”
高暘道:“放心。那人有意打偏,只是不想讓人追到他而已。我已經派人知會了汴城府,讓他們閉城大索。”
啟春道:“好。待驗過屍,就能知道究竟是不是牆上那人殺死了她。他並不想和朱大人照面,卻暴露了自己所用的暗器。如果我是他,便會即刻出城。待得閉城,就太遲了。”
小小一枚三稜梭靜靜躺在啟春雪白的手心中,陽光下,打磨的紋路清晰可見。我拈起三稜梭道:“這像是新打的。而且此人應當相當闊綽。黃銅價貴,這麼實心的一團,灑豆一般就扔出去了。姐姐是習武之人,可認得這枚梭麼?”
啟春搖頭道:“我家傳的是火器與劍術,從未學過暗器,也不知道如今江湖上都用什麼暗器。”
高暘道:“太后出身江湖,且精通劍術。昱妃娘娘也繼承了太后與周貴妃的絕學,朱大人何不將此物帶回宮去,問一問太后和昱妃。”我點點頭,將小梭收入荷包。高暘又道:“朱大人識得用此暗器之人麼?”
我搖頭道:“我不認得他。也許……見過。”
啟春道:“也許?”
我嘆道:“今早出宮時,一個身披白斗篷的人也像那樣站在屋脊上。後來宮中的侍衛追了過去,他便逃走了。我不知道他意欲何為。”
綠萼在我身後輕聲道:“恕奴婢多口。奴婢覺得那人就是來瞧姑娘的。”
啟春道:“何以見得?”
綠萼道:“姑娘後來不是自己除下了風帽露出了面孔?那人看見姑娘的容貌之後,才逃走的。”
我詫異道:“果真?我除下風帽不過是為了要看清他的臉。”
啟春道:“罷了。咱們在這裡混猜也是無用,可惜這兇手死了,要查出主使之人,恐怕要費許多工夫。”又向我道,“妹妹從來不是糊塗人,怎麼這一次這樣蹊蹺,刺殺你的你也不認得,搭救你的你也不認得。如此看來,你是幾時得罪了人、幾時積了德,自己都懵懂不知。”
我垂頭道:“姐姐教訓的是,玉機慚愧。”
正說著,幾個衛士走上前來向高暘稟告,說殿中並無不尋常之處。高暘命人團團圍住景靈殿,不許放一個閒人進來,只等掖庭屬和大理寺來勘查。啟春道:“我和妹妹一道去看看那個捨身救你的姑娘。她受傷可不輕。”又向高暘道,“殿下並非殿值,且男女有別,還請暫且迴避,將這裡交給衛尉吧。”
高暘道:“正有此意。”又向我道,“朱大人今番受驚不小,還請早些回宮,免得再生枝節。”說罷一揖,轉身去了。只見雪白的冠帶在他腦後飄起,我心念一動,恍然道:“我想起來了!”
高暘迴轉過身。啟春道:“什麼?”
我指著屍體的頭道:“這個人並不是被暗器穿心而死的。在那以前,已經有一枚暗器打中了她的後腦,那時她的神情就已經變了。我猜,她那時已經人事不知了。那枚穿心的暗器,只是那人怕她沒死,所以補上了一枚。”
啟春道:“這樣說也有理。我父親曾說過,人腦後有一處,若被刺中或是被彈子打中,便立時失覺,哪怕還有心跳,也是回天乏術。這兩枚暗器接連而發,定是他左右手各扣一枚,分襲頭和心。只要中了一枚,便是立時斃命。此人隔著這麼遠,卻能認得這麼清楚,他的功夫當真可驚可怖。”
我頓時想起當年周淵捉拿奚檜去汴城府的事,雖然周淵已經離宮大半年,皇帝說起她依舊充滿嚮往之情,“學武之人,對人身五臟六腑、四肢關節甚為了解,遠勝常人。有此手段,並不出奇。”
念及於此,我訥訥道:“莫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