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人在掖庭屬時,對奴婢們頗為照料。當時銀杏病得不輕,若不是朱大人求情,掖庭令如何肯給奴婢們熱湯熱水?銀杏恐怕早就病死了。”
我搖頭道:“銀杏姑娘當時不過略感風寒,即便沒有我,李大人也不會坐視不理的。”
秋蘭道:“這些對兩位大人來說只是舉手之勞,對於咱們這些命如草芥的奴婢來說,卻是救苦救命的。銀杏常對奴婢說,定要報答大人。今日銀杏聽說大人要來景靈宮,便想著要來給大人磕頭。想不到竟遇見這樣的事情,也算償了心願。”
我注視片刻,秋蘭似被星火灼了一下,連忙垂下眼皮。我問道:“銀杏姑娘都傷成這樣了,怎麼也不尋一個好一點的屋子來養傷?”
秋蘭忙道:“這已是最好的屋子了,是宮裡的老姑姑住的。”
我嘆道:“我會和內阜院說,給你們換個好些的地方當差。”
忽聽銀杏一字一字道:“大人……奴婢……”她一急,又咳了幾聲,痛得流淚不止。窗外有衛尉的聲音喚道:“大人?”
綠萼應道:“無事。”
我重新坐在她身邊,卻不忍看她:“你慢點說……”
銀杏忍著劇痛,顫聲道:“奴婢……想跟著……服侍大人……”她骨瘦的右手攀著我的左臂,顫抖不已,期盼的雙眼陡然亮了起來,如映在窗紙上的畫戟之端和銀盔之紋,凝滯而尖銳、曲折而柔弱。
心中微沉:“銀杏姑娘若有此心,我求之不得。只是此事非我一人所能定奪,這要看穎妃娘娘的旨意。我會盡力一試的。”
銀杏聽見“穎妃”二字,目光頓時多了幾許潮溼之意,她右手一緊:“大人……”說著奮力仰起頭,似有哀求之意。
我扶她躺好:“你安心養病,等著我的好訊息。”
門外衛尉又道:“大人,此地不宜久留,請速速回宮。”
我起身道:“這就來。”說罷吩咐綠萼留下一些銀兩,又對秋蘭道,“請姑姑好生照料銀杏姑娘,我會派人來看你們的。”侍衛自外推開門,陽光照了進來,銀杏又將雙眼埋了起來。秋蘭將我送了出來,行禮作別。
第二十八章 我誠詐也
一出門,春寒撲面而來。綠萼忙解下自己的斗篷披在我身上,又握了握我的手道:“姑娘向來最怕冷的,倒把衣裳給了別人。”
我嘆道:“這些宮女也真是可憐。”
綠萼道:“這也沒什麼。本來景靈宮就是打發老人和罪人的地方,自然不能和內宮相比。”她回頭望了一眼,見侍衛緊緊跟著,便欲言又止,上了車才輕聲道,“奴婢有一事不明。姑娘和穎妃娘娘交好,若說一聲,銀杏要調入內宮,易如反掌,姑娘為什麼支吾著她?瞧她當時的神情,失望得快要死過去了。”
車一動,兩枚白玉珠耳墜子突突地打在腮邊,像是兩顆心交替著上下亂蹦。我頭腦一漲,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綠萼關切道:“姑娘的心病又發作了麼?”說著往身邊的荷包中找藥丸。
我揚眸,淡淡一笑道:“你以為是為什麼?”
綠萼呆呆地看著我,搖了搖頭道:“奴婢有一個計較,只是不敢說。”
我接過藥丸,慢慢地嚼著。滿口的清苦,沉入心底,如滴水歸於東海、細壤落於泰山,早已尋不著蹤跡:“你跟著我這麼多年,有什麼沒說過的?只管說好了。”
綠萼垂頭道:“奴婢怕說了,惹姑娘生氣。說奴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笑道:“你沒有度過,怎知是君子之腹還是小人之腹?”
綠萼道:“姑娘若不怪罪,那奴婢就說了。嗯……天下誰人不愛惜自己的性命。這位銀杏姑娘,不過和姑娘一面之緣,卻捨命相救。奴婢以為,有些不尋常。”
我倚著板壁道:“你以為她用心不正?”
綠萼沉吟道:“這……奴婢也不敢說。只是才剛聽姑娘的意思,姑娘在掖庭獄雖然照料過她,但也談不上是救命之恩,想必她自己也清楚。說心裡話,若換了奴婢……可捨不得這條小命。還有……”說著抬眼看我的神色。
我笑道:“還有什麼?”
綠萼道:“還有……她好像心急得很,一心想進內宮服侍姑娘。若沒有行刺之事,她巴巴地來給姑娘磕頭,會不會還求這件事呢?姑娘沒有輕易應允她,是對的。”
我合目道:“難得有這樣的機緣,若是我,我也心急。不過……”我微微一笑,闃然睜目,“凡事能從正反兩面想,說明你有長進了。甚好。”
綠萼掩口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