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姐姐已經不是從前的啟姐姐了。她都知道了。”
芳馨扶著我走進益園,滿山的碧翠之色鬱郁沉沉密不透風:“知道什麼?”
撥開藤葉的指尖被風吹得冰冷:“我和世子過去的事情,啟姐姐都知道了。”
芳馨忽然身子一沉,險些滑了一跤:“姑娘說什麼?”
我趕忙拖住她的左肘,穩穩扶住了她:“我說,我和世子過去的事情,啟姐姐都知道了。”
芳馨道:“是小王妃自己說的麼?”
我搖頭道:“啟姐姐如何會說這個?是我猜的。啟姐姐知道我去過黃門獄看望過世子,卻一點兒也不驚奇,彷彿這是一件天經地義的事情。”
芳馨忙笑道:“小王妃已經回過王府了,王妃和高小姐早就將此事告訴過小王妃了,小王妃自然不會再驚奇。況且,就算知道姑娘去過黃門獄,也不見得就……”
我在歷星樓前駐足,望著狂風捲起漫天紫紅花雨,如受了酷刑的心傷,滲出點點血霧:“啟姐姐是自己瞧出來的,並不是誰告訴她的。”
芳馨更是不解:“這如何瞧得出來?自世子成婚後,姑娘只見過世子兩次。一次是遇刺的那日,還有一次便是昨夜。小王妃是如何——”
“不,是三次。”還有一次是我回宮之前的一夜,我從信王府吃酒看戲出來,在汴河畔遇見匹馬獨行的高暘。因我的馬受了驚,震碎了馬車上的風燈,高暘將僅有的一盞燈留給了我,自己卻摸黑回府。事後偶爾想起,也還是有些淡淡的感念。只是我從未對芳馨說過。
芳馨道:“什麼三次?”
高暘見我在景靈宮遇刺,那倉皇后怕的眼淚,如何能逃得過啟春的眼睛?我搖了搖頭,淡淡道:“君子‘察言而觀色’'102',對啟姐姐這樣聰慧通達的人來說,一次足矣。她不說破,是因為她‘慮以下人’,顧及我和她的姐妹情誼。倒是我自己莽撞,多口問了一句。”說著口角一揚,嘲諷一笑。
芳馨道:“姑娘問什麼?”
我微笑道:“我問啟姐姐,她怪不怪我去黃門獄看望世子,她回答,不怪。”
芳馨釋然,笑道:“小王妃與姑娘多年摯交,又看重彼此的情義,可說是心意相通了。奴婢也想不出姑娘和小王妃在一起時談論男歡女愛、妻妾嫡庶的瑣事。”說著扶起我踏著滿地落花繼續前行,“那姑娘告訴小王妃世子的事情了麼?”
我搖頭道:“沒有。”
芳馨愕然:“姑娘為何不將此事告訴小王妃?明明已經對世子無情,卻為何獨自承擔?小王妃若誤會了姑娘,那可怎麼好?”
欺君之罪,說又何益?我一腳踢碎腳下的落花:“她誤不誤會,我並不在乎。”
芳馨嘆道:“若說姑娘還指望出宮去能嫁給世子,這還可一說,但姑娘明明並無此念。姑娘如此自苦,究竟是為什麼?”
這樣一想,連我自己也覺得愚蠢得可堪一哭:“子曰:‘君子惠而不費,勞而不怨。’'103'說句話,遞本書,本就是我職責所在,也是舉手之勞。何樂不為?”
第二天一早,我命小錢出宮去買了些粗糙的紙張和墨條回來。午膳後,我顧不得午歇,便又命綠萼尋了一方新硯臺出來研墨。綠萼一面研墨一面抱怨:“這墨澀得很,和宮裡的好墨如何能比?姑娘放著好東西不用,為何要用它?”
我要依照高暘的囑咐親自篡改“劉靈助”的筆跡,如何能用官用的上等紙張和宮中的雲頭如意墨條?我笑道:“先把我那本鍾繇的字帖拿過來。”
綠萼不敢多言,忙把字帖拿了過來。我照著鍾繇的字帖將“劉靈助”奏疏上的字一一尋出,描摹了幾遍,待筆勢通順,便有八九分形似。純熟後,方敢將紙蒙在字帖上描寫,數遍後,才能一氣呵成。綠萼在一旁好奇地看著,不敢多言。待一切完備,日已偏西。於是我將綠萼遣了出去,獨自一人用鍾繇的筆跡描了“劉靈助”的上書,並在發生天子氣的日子中添了一筆——“乙亥年壬午月壬辰日”,也就是鹹平十八年五月二十一日。
五月二十一是真,其他四日是假。添上一筆,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如此才更加迷惑。高暘倉促之間有所忽略,我代他補齊。
我沒有將偽造的“劉靈助”的上書呈報給皇帝,而是塞進封套,與幾本留中的奏疏放在一起,只待事情過去後再銷燬。而那封照錦素的筆跡描摹的原件,被我投入火中,化為灰燼。墨條已經用盡,用剩的市賣紙張也被我燒掉。西北“劉靈助”的上書實實在在是用鍾繇所開創的小楷書寫的,毫無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