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最得寵的奴婢,穿戴都不失華貴,我今日的打扮,確是簡樸了些。這獄吏問得倒也仔細。高曈微一冷笑:“王妃正病著,琉璃姐姐如何還能妝扮?”
那獄吏神色一凜,腰彎得更厲害,頭也幾乎垂到了胸口:“是。小姐恕罪。世子殿下就在裡間,請小姐移步。”
我跟隨高曈走入東面裡間的小屋,只見一個瘦削的白色側影端坐在桌前。一襲交領長衣,衣帶松頹,長髮鬆鬆綰在腦後,半溼半乾,雖聽見有人進來,卻一動不動。高曈迎了上去,盈盈一拜:“哥哥,彤兒來瞧你了。”
高暘眼中溢位一抹喜色,語氣卻波瀾不驚:“無事便在家中侍奉母親,何必總來?被人知道了也不好。”
高曈在我面前不掩飾她的憤懣與焦慮,在高暘面前卻柔順而乖巧:“如今天氣熱,母親不放心哥哥,這才遣我來。彤兒若賴在家裡,母親才要生氣了呢。”
高暘笑道:“如今這個家,只有你服侍母親,我才放心。”又關切道,“父王好麼?母親的病好些了麼?”
高曈道:“父王身子很好,母親的病也好了許多。”
高暘道:“那便好。請妹妹回去代我向雙親請安,請二老不必牽掛。”
高曈妙目一溼,笑容依舊嬌俏,雙手在高暘身上一推:“哥哥在這裡,父王和母親怎能不牽掛?每次都說‘不必牽掛’,這一次,彤兒可懶怠說了。待哥哥出去了,自己對二老說去。”
高暘抬頭一瞧,露出長兄最慈愛、最憐惜的笑容:“好妹妹,自會有這樣一天。”
高曈強顏歡笑:“哥哥,母親命彤兒帶了許多吃用的東西來。哥哥換下來的衣物,也交給彤兒帶回府吧。”說罷一抬左手,我和小丫頭忙將帶來的物事堆放在桌子上。
高暘向高曈笑道:“我在這裡坐牢,倒像是來享——”說著一手拍在包袱上,無意間瞧了我一眼,先是雙目圓睜,隨即眉頭一擰,頓時呆了,剩下“福”字便沒說出口。
高曈忙道:“母親有很要緊的話命琉璃姐姐囑咐哥哥。”高暘只顧看我,也不理會高曈。高曈的目光在我和高暘之間流轉不定,好一會兒才向我道,“琉璃姐姐,你在這裡陪哥哥說話,我和小雪去去就來。”說罷攜了小丫頭的手退了出去。
一開門,只見那獄吏正守在門口,見高曈出來,便問道:“小姐怎地才說這麼一會兒便出來了?”
高曈掩了門,意味深長道:“母親有話囑咐兄長,本小姐也不好在一旁聽著。”
好一會兒,只聽那獄吏的聲音恍然如悟:“這是自然,這是自然。小姐這邊奉茶……”人聲漸漸不聞,兩人越走越遠。
我端端正正行了一禮,忽然心中一塞,竟不知從何說起。高暘微笑道:“這個獄吏倒也乖覺,定是以為你是王府的姬妾。”
刻意感傷的心頓時生了怒氣,我的目光也不自覺地銳利起來:“這個‘琉璃’,當真是殿下的妾侍麼?”
高暘一怔,歉然道:“其實府中並沒有叫琉璃的丫頭。”說罷一伸手,彬彬有禮道,“大人請坐。”
我道了謝,欠身坐下。室中有些悶熱,高暘揮起袖子扇風。我見他裸露的小臂有一道長長的血痕,不覺問道:“他們沒有對殿下用刑吧?”
高暘一擼袖子,露出結實黝黑的上臂:“牢房炎熱,又多蚊蟲,實在癢不過,就把手臂抓破了。大人放心,並沒有動刑。”
雖是剛沐浴過,他的面頰卻浮著一層汗,額頭上還有油光。膚色灰黑,眼角掃開細細的兩條皺紋,雙頰微微凹陷。仔細看去,兩鬢還有幾莖白髮,根處銀光閃閃,餘下大半截卻是黑的,顯是新生的白髮。想來他雖強自鎮定,內心實是惶恐。我嘆道:“殿下瘦了。”
高暘撫一撫下頜,笑道:“大人能看出孤瘦了,可見還沒忘記孤從前的樣子。”
我輕哼一聲:“殿下身在黃門獄,卻還不曾被苛待,也算幸事了。”
高暘道:“《語》曰:‘德不純而福祿並至,謂之幸。夫幸非福。’'75'大人是這個意思吧?”
我並非揶揄他的意思,然而也懶得否認:“殿下‘退而省其私,亦足以發’'76'。甚好。”
高暘無聲大笑,忽而眼底一溼:“玉機,想不到你還肯來看我。我還以為,你不會那麼多事。”
於極度絕望的孤獨與煎熬之中,終於等來一個明白人,若換作是我,就算沒有激動得暈過去,也會手舞足蹈、大喊大叫起來。許久沒有聽他喚我的名字了,乍聽之下,生疏而親切。心中微微刺痛:“看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