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人,請恕卑職無禮,要和列位告辭了,諸位,程某先走一步了。”
張之萬緊緊皺眉,出兵在即,怎麼說出‘先走一步’這樣不吉利的話來呢?他向程學啟拱拱手,“方忠兄多多保重,本官在這裡遙祝將軍旗開得勝!”
程學啟不再停留,轉身登車,駱國忠放下車上的擋板,二人向站臺上眾人揮揮手,火車一聲鳴笛,緩緩駛離車站。
路上無話,六月初四日,火車抵達旅大,這裡是關外三省中第一戰略重地,除了是大軍港之外,在和平時日也擔負起了民用港口的作用,若是平常日子,海面上往來商船無日無之,不論是本國的,外國的,都經由此處,吞吐大批貨物北上南下,換取白huāhuā的銀元,因此,旅大城中非常熱鬧,來自各國的商旅步履匆匆,為這座城市增添的無數繁華。即便是如今對日作戰在即,這種情況也沒有發生什麼變化。
在百姓想來,朝廷雖然打仗,但究竟是距離這裡十萬八千里之外的事情,日子還是照樣的過,不但如此,大批綠營兵士在此集結,更為旅大城帶來了空前的繁榮。
綠營新軍制推行數十年來,於將佐的第一大忌就是吃空額,喝兵血。咸豐二十一年的時候,安徽提督楊載福給人舉發,說是在任上貪墨士兵餉銀,徹查屬實之後,皇帝連刑部都不問,徑直命天使齎旨到省,將這個當年在黑龍江一線屢立戰功的功臣斬于軍前!從那之後,再也沒有一個不開眼的敢sī自剋扣軍餉了。
所以綠營兵大多有錢,這些人的手也從來不緊,所以,旅大城的百姓借士兵過境之機,都小小的發了一筆財。
街市上除了這些買賣雙方之外,就是拉著車,駕著轅的平民漢子,車上裝滿了大大小小的麻包、木箱,也不知道里面裝的都是什麼。
貿頻仍之地,數百載而下,街市相當熱鬧,但自從朝廷要對日用兵,經由旅大、丹東出海的旨意傳下之後,這裡的商貿之事一概為之停頓,旅大城變成了一個特大號的兵營!
源源不斷從關內關外運來的物資、槍炮、彈藥、武裝、糧被、藥品、人員,用火車運來,在城中、港口、碼頭集結,到處是繁忙的景象,到處是扛著大小麻包的滿、漢、朝各族民夫,如同辛勤的工蟻般,將其運至指定地點存放。
旅大城知府名叫張世榮,舉人大挑出身,做過吉林敦化知縣,因為為人老成,後來升為知府。為了朝廷用兵,綠營在自己治下之地集結出發,張知府忙得一塌糊塗,既要服shì好這些赳赳武夫,又要在綠營兵惹禍之後,出面安撫民情,數日的光景,就瘦了一大圈。
他知道,雖然自己是從四品的朝廷正印官兒,但這些綠營兵從上到下都是自己惹不起的!惹惱了這些人,做出不法情事,根本無從追查,更不必提法辦了。只有小心伺候,讓這些霸王們儘早的遷地為良,就是自己的福分了。
但事情的進展出乎他的意料,綠營兵雖然稱不上秋毫無犯,但更多的麻煩還是出在彼此語言不通引發的誤解,其餘的時候,這些兵們倒也是公買公賣,不會任意胡來。這讓張知府寬心大放之餘,更覺得慶幸無比。至於語言不通,也很好解決,張世榮派人在城中尋來了多名會說朝語的漢人,平時任什麼事也不必做,只是在街頭閒逛,一旦聽見有百姓和兵士爭吵之聲,就趕緊過去,若是旁的事也餓就罷了,若是因為jī同鴨講而起的爭辯,就由這些人代為翻譯。作為報酬,每個人每天給二兩銀子的工錢。
這還不算,張世榮知道這一次朝廷用兵是史無前例的大事,各種物資都要運過此地,等候登船,雖然從火車站到港口的距離不算很遠,但人多事繁,加以城中魚龍hún雜,出了一點紕漏,就是了不得的大事,為此,張世榮又派人到省治,向左宗棠請求調撥了一千輛大車,以備運輸使用。
程學啟到的時候,這一千輛大車只有一二成到達,雖然遠遠不敷使用,但聽張世榮說完,他還是覺得非常高興,“貴府辛苦了。能夠把差事辦得如此周到,可稱一方能員!此番事了,旁人不必提,程某一定上書皇上,為貴府請功。”
張世榮憨聲一笑,“只盼著這一千輛大車能夠儘快運抵,不至耽誤了朝廷用兵大計,就是卑職的福分了。”
程學啟點點頭,“這一次城中來了這些兵,老兄在任上想來也受了不少驚擾。你有什麼難處,只管和我說。”
“難處倒沒有什麼,只不過,民夫人數遠遠不足,火車駛來,每一趟車都要耗上半天時間才能卸料完畢,沒的太過耽誤時日。”張世榮小心翼翼的問道,“大人,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