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對梁鼎芬來說,等於勒令休致,比革職還重。革職的處分,只要風頭一過,有個有力的人出面,為他找個勞績或者軍功的理由,一下子便可以奏請開復。降官呼叫就非得循資爬升不可了。
因此,接奉嚴旨之日,應付完了登mén道惱的訪客,到晚來梁鼎芬要跟一個至jiāo商量今後的出處。這個人就是文廷式。文廷式此番是第四次到京城。上一次入都是在咸豐二十六年,下榻棲鳳苑中,北闈得意,中了順天鄉試第三名,才名傾動公卿,都說他第二年chūn闈聯捷,是必然之事。那知到了冬天丁憂,奔喪回廣東,如今服制已滿,提早進京,預備明年丙戌科會試,仍舊以棲鳳苑為居停。在梁家的聽差、丫頭和老媽子眼中,他的身分象舅老爺,因為穿房入戶,連龔夫人都不須避忌的。
是這樣的jiāo情,所以文廷式在梁鼎芬jiāo卸議處之際,就替他捏了一把汗,及至嚴譴一下,便如當頭一個焦雷,震得他魂飛魄散。雖然梁鼎芬本人反覺得是樁‘喜事’,無奈他那位龔氏夫人,頓時yù容憔悴,清淚婆娑,文廷式看在眼裡,不知怎麼,竟是疼在心頭的光景。
白天還要幫著梁鼎芬在客人面前做出灑脫的樣子,此時燈下會食,就再也不須掩飾了,“星海!”他抑鬱地問:“來日大難,要早早作個打算。”
“正是。我就是要跟你商量,京裡自然不能住了。”
“那麼,”文廷式問道說,“回廣東?”
梁鼎芬默然。如果不願在京等候呼叫,自然是攜眷回鄉,這是必然的兩條路。然而梁鼎芬另有苦衷,從小孤寒,家鄉毫無基業,兩手空空回去,莫非告貸度日。這些苦衷,文廷式當然知道,他建議梁鼎芬回廣東,當然已替他想出了一條路子。長善雖已罷職回京,張樹生在那裡當總督,可以求取照應。
“盛伯熙跟張振軒的jiāo誼極厚,請他出一封切切實實的信,軒帥自然羅致你在幕府中。”文廷式說,“我想,你只有這麼辦,只有這麼一條出路。”
梁鼎芬搖搖頭,正待拒絕,有兩位熟客連袂來訪,一個是于式枚、一個是志鉤,跟梁鼎芬是會試的同年,也都點了翰林,如今志鉤在翰林院,于式枚散館以後,當了兵部主事。他們白天已經來過,此時不速而至,也是關心梁鼎芬的出處,想來跟他談談。
於是洗杯更酌,文廷式將他的建議,與梁鼎芬的態度,說了給他們聽,于式枚與志鉤也都認為先回廣州是正辦,跟張樹聲打jiāo道是上策。“星海如果不願入幕府,可以任教。”于式枚說,“彷彿王湘綺為丁稚帥禮聘入川,出長尊長書院那樣,就不礙星海的清高了。”
聽得這話,梁鼎芬欣然sè喜:“這倒是我的一個歸宿。不過……。”他沒有再說下去,志鉤卻很快地猜到了他的心事,王湘綺乃是丁寶楨所‘禮聘’,他如果持八行去幹求,便有**分了。
“我想可以這麼辦,”他說,“星海儘管回籍,我託盛伯熙直接寫信給張軒帥薦賢,讓軒帥登mén求教。”
“能這樣辦,自然再好不過。可是,”文廷式問道:“盛伯熙的力量辦得到嗎?”
“他們的jiāo情夠。”志銳答說,“如果怕靠不住,我們再找人,譬如託翁老師。”
翁老師是指翁同龢,庚辰會試的副主考。張樹聲跟翁家的‘小狀元’是同年(這是指翁曾源),兩家的jiāo誼本來不壞,但近年來因為南北之爭,分道揚鑣,已經面和而心不和。因此,于式枚大搖其頭:“不行,不行!託翁老師反而僨事。照我看,最好託令親謨貝子,轉託李蘭公出信,那就如響斯應了。”
貝子奕謨是志鉤的姐夫,由他去託李鴻藻,面子當然夠了,而李鴻藻的話,在張樹聲是非聽不可的。這樣做法,雖然迂迴費事,卻是踏踏實實,可期必成,所以都贊成此議。
大家這樣盡心盡力為梁鼎芬打算,在身受者自是一大安慰,但jiāo情太深,無須言謝,梁鼎芬只不斷點頭而已。
“現在要談怎麼走法了。”志鉤問道:“星海,你在京裡有多少帳?”
帳實在是債。京裡專mén有人放債給京官,名為‘放京債’,利息雖高,期限甚長,京官如果不外放,只付息,不還本,一外放了,約期本利俱清。而象梁鼎芬這樣的情形最尷尬,不還不行,要還還不起,正是他的一大心事。此刻聽志鉤問起,老實答道:“沒有仔細算過,總得四、五百兩銀子。”
“四、五百兩銀子不算多,大家湊一湊,總可以湊得出來,這件事也jiāo給我了。”志鉤又說:“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