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文到此,下面這段結論,自然擲地有聲:“江蘇跨江立省,定製已久。疆宇宴安,官吏無闕。朝廷本無分省之意,江督亦無廢事之虞。顧以裁漕督而添巡撫,而設巡撫而議添行省;辦法既超乎倒置,定章必歸於遷就。”
以下引用咸豐十六年御史陳廷經條陳‘變通疆輿’,曾國藩駁倒此舉有兩句警語:“疆吏苟賢,則雖跨江淮,而無損乎軍事吏事之興。疆吏苟不賢,則雖劃江分治,而無補於軍事吏事之廢。”
陸潤庠和徐郙領銜的這個摺子,特為引述這段往事,恭維當時君臣:“仰見廊廟之虛懷,老臣之深識”,認為前事不遠,可備稽參。
結論是要求重議。內閣奏定的會議章程,共計七條,第二條規定:‘查內政之關係者,如官制裁改,新設行省等類,由各衙mén請旨會議,或特降諭旨舉行’,與此正相符合,所以奏摺上很委婉的說:“立法期於必行,更制亦求盡善。可否援照新章,恭請飭下廷臣會議,並飭下沿江督撫一體與議,復奏請旨遵行,俾見朝廷有博採群言之美,無輕改成憲之疑。臣等籍隸該省,情形稍悉,不敢有所見而不言,謹繕折具陳,不勝待命惶悚之至。”
奏摺一遞,當然發jiāo軍機。奕事先雖有所聞,只當江蘇京官是因為無端失地而不滿,可以用一頂大帽子把他們壓了下去,及至細看原折,頭頭是道,不由得愣住了。
其餘的軍機大臣,傳觀了這個摺子,亦都面無表情,唯有許乃釗不便裝聾作啞,想一想說道:“江淮設省,原是為了漕督已裁,地方不可無大員主持,事非得已,江蘇京官應該體諒朝廷的難處。如今明詔已發,通國皆知,何況漕督亦已改授為淮撫,朝廷莫非還能收回成命?”
“只有暫時壓一壓再作處理。不過,”奕問道:“上頭問起來,該有話jiāo代。”
“上頭問起,我有話答奏,只要江蘇京官不鬧,慢慢兒可以想法子。”
“信公,”恭王問:“請你告訴我,這個法子怎麼想?”
“無非顧全朝廷的威信,慢慢兒想法子補救。”
“好”奕想得了一個辦法,“你我分任其事,上頭問道,請你擔當,江蘇京官,我去想法子安撫,請他們別鬧。”
“是了,我聽王爺的吩咐。”
於是帶著原折進見,不出所料,皇帝第一件事就是問這一案。
“他們的話,也不能說沒有道理。”皇帝說:“當初……是不是辦得太草率了一點呢?”
“是”奕回頭望了一下。
、
“原折自然言之成理,不過有些話是避而不談。江淮一帶,南北要衝,民風強悍,從前是出捻子的地方。漕督、河督兩標兵,加上淮揚鎮總兵的各營,亦不見得能應付得了,如今漕督一裁,漕標移撤,江淮之間,伏莽四起,將成大患,所以不能不設巡撫鎮守。至於江蘇雖分割為兩省,就兩江總督而言,仍是整體,一切錢糧徵派,應該不受影響。地猶是也,民猶是也,倘以省分大小為藉口,對徵派故意推諉規避,其心就不可問了”
這番振振有詞的話,皇帝覺得亦很不錯,便即問道:“且不說誰對誰錯,江蘇京官既然有這麼一個奏摺,總得處置才是”
“是”許乃釗答說:“原折亦只是奏請會議商酌,並飭沿江督撫一體與議,本來亦是件從長計議,一時急不得的事”
“好吧,你們先商量著看。”每到年底,皇帝總是處於一種神態慵懶,不願意過多生事的狀態下,許乃釗入值軍機處有年,自然知道他這樣的脾氣,於是,一件大事,就這麼輕描淡寫地讓他暫且敷衍過去了。
接下來便是奕去安撫江蘇京官了。他是採取的擒賊擒王的辦法,傳個帖子專請陸潤庠和徐郙兩個吃飯,不提正事。飯罷又看自己的收藏,到得起更時分,陸潤庠和徐郙起身告辭,奕方始問道:“鳳石,我想起件事,你們遞那個摺子,是怎麼打算著來的?”
“王爺明鑑,茲事體大,總期斟酌至善,庶無遺憾。”這是徐郙代替陸潤庠在回答。
“誠然,誠然不過,壽蘅,我要請教,如果你我易地而處,我該怎麼處置?”
這句話將徐郙問住了,想一想答說:“似乎不能不召集會議。”
“召集會議的上諭怎麼說?要皇上認錯,收回成命?”
這一問不難回答“召集會議就是。不一定要見上諭。”
“是了謹遵臺教。”奕劻拱拱手。對陸潤庠說:“鳳石,咱們就此約定,會議我一定召集,上諭可是不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