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喳。”肅順答應一聲,看皇帝沒有更多的吩咐,悄悄的挪動身體,跪安而出。
“雨雪載途,奔行四五百里,老兄很辛苦吧?”
“多承王爺垂問,卑職不辛苦。”左宗棠在座位上欠一欠身,恭聲說道。
奕認真的打量了幾眼和自己隔桌相對的男子,他早就知道左宗棠的名聲,上一年的年底在養心殿匆匆一晤,並無什麼深jiāo,想不到還沒有到上元節,他就從湖南老家進京來了?“皇上親下詔命,命你到府辦差,總也用不到如此惶急吧?是不是連過年也不曾過好啊?”
左宗棠笑了笑,以一口滿是湘音的京話說道,“不瞞王爺說,卑職並內子也都習慣了。這數年之中,家眷早已經移居任上,故而倒也不用京湘兩地的來回奔bō。”
“那就好。公事要做,家事也要寧靖嘛。”奕隨口說了幾句,話題一轉,談到了正經事上,“季高兄大才,哄傳四方,這一次皇上命你任職內務府,辦理旗務,本王等還要仰仗高明啊。”
“王爺如此期許,卑職實在是不敢當。只不過略效犬馬,以不負皇上知遇之恩,jiāo託之重了。”
“這樣說來的話,老兄心中已有定見?”
“定見是不敢當了。不過倒有幾分愚才之得,想必也早在王爺臆中了。”
奕微微一皺眉,“哦?倒要請教。”
“既然如此,卑職就試為王爺析之。”左宗棠說,“自咸豐九年,皇上簡王爺辦理旗務以來,歷時已近兩年。外省不提,京中旗下人家,如斯響應,動身北上者,不足二成,何也?其一曰刁疲成xìng,不肯吃那份冰雪風霜,田間勞作之苦;這樣的人為數不多,但極有號召力,而良善旗人,有從眾之心,眼見他們不動身,自然也不願意動身了。”
“第二種是不識關外民土風情,不敢動身。”左宗棠旁若無人的侃侃而談,“我大清立國,已逾貳佰載,京中旗戶,多不識關外之路,甚至連當年祖宗起兵的龍興之地,亦從來不曾去過。只是人云亦云,以為盡是蠻荒煙瘴苦寒之地,闔家老小,捨棄這京中花花世界,到那樣的地方去,前路茫茫,無所依靠,自然心生畏懼,能夠拖一天是一天了。”
“還有第三種,便是自問祖上有名的,從龍入關,立過勞的,以此為憑,對抗聖命——這類人是最多,如今京中所有的旗下人家,若認真上溯幾代,又有哪一個不是在仁皇帝、憲皇帝、高皇帝為國征戰過的?”他說,“依卑職看來,這些人的心中,多半是捨不得京中繁華,少一半,則是覺得委屈——臣之後,不加封賞也就罷了,怎麼還要把旗人都趕出京去,到從來是犯官貶謫之地,受那份罪呢?況且說,這些人以旗人世代狩獵;漢人祖輩耕地為由,更加肆無忌憚的對抗皇命了。”
“有這三層原因在內,故而王爺辦理的旗務差事,也就難有寸進了。”
奕一面聽,一面點頭,左宗棠的話,不是什麼發前人所未見的卓識之言,不提兩年辦差,多次為旗務之事做御前答奏時,皇帝早已經為他指出,就是自己府上的幕僚清客,也大約的能夠悟透箇中三味,只不過,於解決之道,皇帝似乎有辦,卻故意不說,而府中那些人,也像是有難言之隱似的,只是找出了癥結所在,卻並不能對症下yào。
“那,以季高兄所見,於以上著三等情況,當如何料理呢?”
“卑職所言的第二種,雖人數眾多,卻也是不妨事的。旗人以不識關外風情而心生畏懼,總還好辦——只要找一些人,最好是盡數通曉當地民情,又口舌便給的,向百姓多多曉諭。最好是找一些在咸豐九年、十年間已經動遷出京的旗人,從關外回來,向鄉鄰百姓說明,自然可以收。”
“嗯,這個辦好。”奕立刻說道,“便是朝廷再多的詔令,也及不上原本鄉鄰的一語之力。”他又問道,“那另外兩種呢?”
“另外兩種,則要行以國了。”左宗棠說道,“便說第三等人吧?仗著祖上餘蔭,領著旗下公出的幾兩銀子,逍遙度日——銀子固然不多,但集腋成裘,亦成瞠然巨數。這些人居住在京中,每天走狗放鷹,正經事一點也不做——卑職不瞞王爺,我隨齋公在湖南、直隸兩省任上,所見所聞,實在令人膽寒很多旗人,連馬都不會騎,這還不是文職,而是省內的武官。王爺請想,兵士連馬都上不去,如何能夠為國征戰?饒是如此,……”
奕擺擺手,制止了左宗棠yù待出口的牢sāo之言,心中有點好笑。只是這片刻之機,他就知道,左宗棠是那種心中只有自己,全無同僚之人他所建議的,奕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