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他們一掬同情之淚,就成天再沒有半點精神了。”
“別人是別人,曾國藩怎麼說也是靈兒日後的公公,哪怕是看在女兒的份上,您也得容忍一二不是?”
皇帝惱怒的嘆氣,“秀兒,你是不知道曾國藩有多麼不像話今天叫起的時候……”和她草草說了幾句,最後說道,“你聽聽,言語之間要挾朕躬,這還成什麼事了?”
皇后呆住了。她也沒有想到曾國藩做事如此不智。但又覺得,這可能只是丈夫揣測之言,未必就是曾某人的心聲,只不過,若不是的話,他又何必巴巴的趕在這個時候,到宮門口請罪來呢?怕還是丈夫說的話是事實“皇上,既然您能夠洞察其心,又降旨賞了曾紀澤這樣的差事,可見您的心中於他的話也未必不以為然,既然是這樣,又何必待下如此苛刻呢?”
看丈夫沉默不語,皇后又說道,“您也是做父親的,難道就不會為孩子們考慮嗎?”
這最後一句話,總算打動了皇帝的心腸,做父親的,為兒女著想,怕是天經地義之事,上至君王,下至走卒,概莫能免,“六福,傳曾國藩進來,朕在西暖閣見他。”
六福再去傳旨,可憐一國的軍機首輔又凍又累,連站都站不起來了,還是六福和曾紀澤左右扶掖著,幫著老人起身入宮。因為只招曾國藩奏對,曾紀澤只好在殿外等候。看父親慢吞吞的挪動身子,進到暖閣之中。
曾國藩進殿跪倒,行了君臣大禮,皇帝極少見的沒有容他起身,語氣一片冰冷的問道,“曾國藩,你夤夜請起,有何大事奏陳?”
“臣有罪,特來向皇上請罪。”
“這話朕不明白,眼下國事太平,你曾國藩又久的朕身邊,有什麼罪是朕不知道的嗎?”
“臣之罪不在行,而在心。”
“在心?這話更可笑了。朕東巡迴鑾之後,巡視六部,在刑部的時候早有上諭,今後論罪,只以行止論處,不可以心跡問責。這心罪二字,早已經從我大清律例之中抹去,你怎麼又說罪不在行,而在心呢?”
“皇上命刑部所屬並三法司眾人重訂大清例,是為今後再不會有後世不孝子孫,以君父一怒,而於臣工百姓輕加撻伐的聖人之言,臣又豈有不知。但臣以為,皇上待臣如兄弟手足,臣下侍君當如堂上雙親,不敬不孝之念,越加不可存留半點。否之,則日後便有如聖人所言,孝者,色難之弊也。”
皇帝怒極反笑,論及這種心性之學,他自問怎麼也是比不來曾國藩的,“你倒真生了好一張利口”他說,“那好,朕倒要聽聽,你是如何的心罪,又是如何自判的”
國藩說道,“臣之罪有二。其一為心意不堅,遇事揣測。今年臣有幸隨皇上東巡海防,眼見五阿哥以上列位皇子長大成人,為皇上分憂節勞,為皇上歡喜之外,卻深感……,”
“說,為什麼不說?說下去”
曾國藩用力咬牙,只覺嘴中一片辛苦,下面的話都是極其有礙人臣大防的,可以說,任何一句話流傳出去,都可能為自己帶來滅門之禍但到了這樣推車撞壁的局面,便是想從這是非圈子中脫身出來,亦不可得了。“是臣眼見眾位皇子,為謀皇上恩賞,傾軋之風漸成,臣心中實在是怕,怕捲入其中,憑遭不測之禍”
“……臣年過六旬,去日無多,為身後謀,出此下策,臣回府之後,捧讀上諭,感激涕零,更覺臣一心齷齪,實不堪問……”曾國藩感從中來,趴在寶座之下,嗚咽痛哭起來。
“你……”看著老人在自己腳下渾身顫抖,皇帝心中一酸,也覺得眼眶發緊,給一邊站著的驚羽擺擺手,讓她上前扶其起身落座,“你說的這些,朕又何嘗不知?這一次改任曾紀澤到總署衙門,就是希望他在衙門中歷練一番之後,放到外國去,任一國公使,將來這種與外洋溝通之事,只怕會越來越多,他很有才情,又是父子兩代服侍朕躬,總要為他謀一個善地啊?”
“皇上,您不要再說了,您不要再說了。”
皇帝不理他,又再說道,“就如同你剛才所言,你年過六旬,就是活到八十高齡,怕也是會走在朕的前面。其實,就是你始終不死,身為臣下,只要秉持一顆侍主之心,又有何懼?倒是朕……,連一個退身的餘地都沒有哩”
饒是曾國藩博學多才,皇帝的話還是讓他不明所以,睜大一雙淚眼,呆呆的看著,“你是不是不明白?”皇帝苦笑著說道,“你們終究是外人,了不起就是脫身事外,不問朝政。朕總要以禮相待,賜金環山——而朕呢?和這幾個冤家,不知道要耗費多少精力?又讓朕躲到何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