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朝與英人早在先皇之日就有過協約,道光二十三年八月十五日所簽訂之《五口通商附粘善後條款》中有載:‘設將來大皇帝有新恩施於各國,亦應準英人一體均沾,以示平允’之語,所以……”
說到一半,奕突然想起來昨天在楊村駐防兵營之中,皇帝所說的話,‘要把在戰場上失去的東西,從談判桌上拿回來’聖諭煌煌在耳,自己卻說應該准許英人所請……這不是求南反北,於皇上的聖意背道而馳了嗎?
皇帝把奕變顏變色的臉色看得清清楚楚,心念一轉,就通曉其中緣故,忍不住笑了幾聲,“老六啊,這等於夷人所交往之事,你還不是很懂啊”
奕向前一滑,跪倒在軒中,“是,臣弟糊塗,請皇上教誨。”
“有些話啊,朕要是不為爾等詳加解說的話,可能會有人認為朕是在故作大言。“皇帝笑呵呵的翹起了二郎腿,“就拿昨天朕說的話來說吧,可能你們都會覺得奇怪,先皇如此天縱之君,尚且為《江寧條約》一事痛徹心扉,朕又何德何能,敢於與英人做這樣一番口舌之爭呢?這裡面有個緣故。英國人的算盤打得很精明,在我天朝與之展開大肆貿易的同時,仍舊得隴望蜀,貪心不足這一次文翰公使遞交的公文,說起來不值一提,不過是看《中美五口貿易章程》中的章程有可供利用之處,便想從中漁利,再分上一杯羹。不過嘛,英國人犯了兩個很大的錯誤。”
皇帝清朗的語音緩緩道來,竟是抽絲剝繭,處處將英夷之心證到了實處奕、賈禎等人暗自思忖,都覺得皇上所言,在在成理,不由得心中讚歎。只是不知道這話中所說的‘兩處錯誤’是何指呢?
只聽他繼續說道,“第一,英國人援引美例,要求做修約之事,卻不想想,即使要援引成例,也要在有成例可以援引的情況下才是。美夷修約之舉還要等到咸豐六年方可進行,此時英人提出‘援例”從道理上就站不住腳”
奕眼前一亮,大聲說道:“臣弟明白了天下至大至強,總不過一個‘理’字,英人此番在理法上站不住腳,其他所言,也皆是無本之木,無源之水了。”
賈禎也興奮起來,碰了個頭說道:“皇上所言,一針見血,想來日後便是有英夷進京,只要我等用這番言語答對,彼邦自當在含羞帶愧之下,婉然南返了。”
“不,賈禎這話說錯了。朕雖然知道英人此番要求無理,卻也不會就這樣容許其人離去。正好相反,留著這些英國人,朕還有大用呢。”
這樣突然而作的偏鋒文章,令得眾人心下發愣,奕不自覺的一抬頭,“皇上這話,請恕臣弟不知其詳。”
皇帝沒有繼續解釋,而是反問他,“老六,你在總署衙門有年,在此等與夷人接洽之事上,多有實際經驗。你倒是說給朕和列為臣工聽聽,在你看來,英人所提的七條修約條件中,可有哪一條是英人必欲所求,又有哪一條是可以緩辦的呢?”
奕遲疑了一會兒,展開手中的公文,把英人所提的條件認真的審視了一番,“皇上,請恕臣弟愚昧……”
“不要急,多想想朕當年說過的話?”
看著皇上臉上和煦的笑容和鼓勵的眼神,奕沒來由的心中一熱,又想起當年兄弟兩個一起在上書房讀書時的情景。那時候兄友弟恭,何等恰然?四哥非常聰明,背書背得非常好,自己則笨得多,有時候為師傅逼得急了,總是向四哥投以求助的一瞥,但是平日裡很願意哄著自己玩兒的四哥卻從來不肯於略加指點,只是用這等同樣的眼神和笑容給自己鼓勁
他猛的搖搖頭,把這舊日情懷拋開,精神又注意到了公文上。說來也怪,只是這一轉念間,難的不覺得難,容易的覺得更容易。漸漸的有了一點頭緒。因為給他記起當年皇上於英人性情之辯說過的一番話:‘……英夷雖不經教化,不同王道,凡事但以彼方利益為攸歸”既然英人貪圖利益,那麼這幾款之中,哪一項又是可以為其攫取最大利益的呢?
眼中看,心中想,大約的有了一點眉目,卻還不敢肯定,奕略有彷徨的說道:“臣弟以為,英人此來當是以第二款‘確定鴉片為合法貿易’和第三款‘進出口貨物不得徵收內地透過稅’為必欲所求之項。不知道皇上您說呢?”
皇帝給奕這般孩子般的說話逗得撲哧一笑:“還有一問呢?哪一項是可以緩辦的呢?”
聽皇上不做置評,奕知道,自己猜對了。年輕人心中驕傲,思路也更加清晰起來:“臣弟以為,此項當為第六款‘訂定華工出洋辦法’和第七款‘新訂條約應依英文字解釋’為主。”
“你能夠想到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