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駕進了園子,先要把皇后等後宮嬪妃安排住下,這都有內務府和宮中的管事太監操持,也不用多說。
肅順的擔心果然變成了現實,皇帝在寢宮中由六福伺候著換上一身衣服,就已經熱得滿身是汗:“這裡,怎麼這麼熱啊?”
“主子,山東一地,到了夏天本來就熱。”六福是經由椿壽認真打點過多次的,早就有了一套說辭:“奴才想,不如等一會兒就請皇上下旨,在園子的涼亭中召見眾位大人?一來是風涼,二來,闔省大員從未瞻睹天顏,若是在殿閣之中,光線不明……”
皇帝把腰間的明黃綢帶左右拉動了幾下,冷笑著問道:“六福,你拿了椿壽多少銀子?這麼替他說話?”
六福知道他的脾氣,於身邊近侍的貪墨看得比肅順之流要輕得多,不過貪墨可以,撒謊則萬萬不行,所以在一邊答說:“奴才本來不想拿的,不過椿大人派來的人,給奴才說了一番話,奴才倒不好不拿了。”
這樣劍走偏鋒的一句話,讓皇帝也好奇起來:“來人說的什麼?”
“來人說,皇上一番愛民如子的聖意,椿大人和闔省百姓無不感戴,而且,若是全然遵旨而行的話,人家不說皇上愛民,只會說椿壽這個老東西於主子沒有半分孝心。所以,也只好想辦法把錢花到刀刃上,選一點皇上喜歡的進呈,一來讓主子爺開開心,二來,也不會花費太多。到時候,逗得主子開懷一笑,他就算是盡到了身為奴才的孝心啦。”
聽到這裡,皇帝立刻明白了:“所以,你就把朕的喜好告訴椿壽了?”
“奴才哪敢啊?”六福陪著笑說道:“主子爺的聖意若何,誰敢揣摩?奴才不過是隨口說了幾句,……”
皇帝嘆了口氣,“你們這些奴才啊,讓朕說什麼好呢?朕聽說,你家在河間府一下子就買了一千畝地?”他問道:“做事總要留有餘地,縱有良田千頃,廣廈萬間,死後也不過是黃土黃土一抔,……”
說著話,他心中苦笑,說這樣的話,也要六福聽得懂才是,看他一臉茫然,百般不解的樣子,簡直要打哈欠了,說來何用?
兩個人說著話,肅順進到殿中跪倒:“皇上,椿大人等闔省官員,已經是外面候著了。主子是不是先用膳,奴才先讓他們回了?”
“不用,朕在船上用過膳了。”他邁步向外,口中說道,“走,去見見他們。”
行宮花園之中的景緻更不一般,亭臺之間,花木繁盛,縱比不上圓明園那般的琪花瑤草,卻也不是難得一見的珍本明卉,微風襲來,空氣中淡淡的花香衝入鼻管,讓人有樂而忘憂之感。
在亭中擺下桌案,一張披著黃緞子椅披的安樂椅居中而放,皇帝落座,椿壽等人碰頭行禮畢,和載垣、文慶、肅順幾個相向而立,皇帝左右看看:“這樣太拘束了。”他輕笑著說:“這裡不是紫禁城,也不必弄這些朝堂奏對的那一套。肅順,起駕。到園子中,找一處所在,朕和椿壽等人席地而坐。”
“喳,容奴才安排。”
這樣的地方在行宮中大有,很快的,給他招到了一顆樹蔭下,放著幾張石桌石凳,正好合乎皇上的要求,於是皇帝起駕,到樹蔭下由內侍大起黃羅傘蓋,皇帝獨佔一張石桌,旁的人按照官級品秩的大小,羅列四周。
跪倒謝恩之後,眾人屁股挨著石凳的邊沿虛虛的坐著,等候皇帝問話:“這兩年,山東省內的風土如何?”
“回萬歲爺的問,從咸豐五年至今,魯省境內風調雨順,五穀豐登。便是往年夏秋之交總會有的蝗蟲之災,這數年中也久矣不見了。”
“市面上百業物價如何?”
“一承舊制,百業興旺,而物價平穩,百姓深以為樂,各安天命,各司其職。”椿壽跪在地上,碰頭答說:“百姓皆言,這是皇上聖恩,感動天地,方才有這樣百年不見的好年景呢”
“四時變化,與朕躬何干?”皇帝笑著搖搖頭,“若說旁的事情,朕還敢貪功;今年山東秋實,實乃上天非常嘉貺,大造洪恩,我等君臣行事之間當愈加感戴,時時處處心存敬畏之念,不可貪天之功,以為自邀之途,嗯?”
“皇上天語教誨,奴才謹遵不悖。當時時處處心存敬畏,不敢有精神滅退之年。”
要言不煩,這些人都是做老了官職的,皇帝也不必耳提面命的交代,轉而望向在椿壽身後的一個頭戴紅花珊瑚頂子的官員,“你便是山東布政使勞崇光了吧?”
聽到皇帝問道自己的名字,勞崇光趕忙從石凳上起身跪倒:“臣,山東布政使勞崇光,叩見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