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斷然搖頭,“老六啊,朕的身子自己清楚,這一點點風寒還不要緊。你起來說話。”
不敢多勸,碰了個響頭站了起來,垂手肅立在一邊。等候皇帝發問。
“移靈的事情,可都已經妥帖了嗎?”
“是。回皇上話,一切都已經佈置停當,只等本月十六日行過啟靈禮,臣弟就要奉還皇太后梓宮返京了。”
皇帝轉過頭,望了一下他,“老人家彌留之際,口中一直唸叨著你的名字。”他搖搖頭,苦笑著繼續說道:“可嘆,朕當時還以為老人家是想最後見你一面,便說,朕已經命人去傳你了,馬上就到。現在想來,實在是大錯特錯”
不等奕發問,他又說:“朕這幾天偶然想起,心念電轉之間才知道,她老人家最怕的不是臨終之前見不到你,而是擔心自己一旦魂歸天上,你我兄弟之間,怕是連一個從中轉圜的人都沒有了”
奕魂飛天外臉色如同身上的孝衣一般的白,輕打馬蹄袖,在一邊跪了下來:“奴才惶恐”
“你不要害怕,老六,朕說這些話,並沒有旁的意思,朕是想告訴你,也是在這裡告訴太后她老人家在天之靈,皇考子嗣不旺,老五是個昏鈍人,小七,小九他們年紀還小,暫時不必提,只有你,老六,朕從來將你視作手足弟兄,這份心現在是這樣,將來也絕對不會有所改變”
一波之折,搖曳生姿先不論皇帝的話有多少是情緒激盪所致,只憑皇帝登基以來,明斷秋毫,絲毫不苟的性子能夠說出這番話來,就足以讓奕感從中來了:“皇上以如此赤誠待臣弟,臣弟但有人心,又豈敢不效死以報?臣弟不敢欺瞞皇上,在京中辦差的之日,有時候半夜醒來,也深為總署衙門辦事不能得同僚幫襯很覺得棘手,幾次都想過上章皇上,請求免了臣弟的這份差事。只是半途而廢一來不是臣弟的性子;二來,不能為皇上分憂,辜負皇上期望,以致耽誤到了皇上銳意推行的新政,也更增臣弟的罪戾。所以只好強打精神,懷著一顆鞠躬盡瘁之心,力排眾議,勉強支撐。”
說到這裡,年輕人心中委屈,再一次落下淚來,聲音哽咽著繼續說道:“今天有皇上這樣的說話,臣弟就是再受了天大的委屈,也當拿出魄力,放手去幹,只求能夠十分圓滿,上結主知。”
“你起來。”皇帝示意他站起來,然後問他:“現在京中的總署衙門的差事,還是阻礙重重嗎?”
“是。百姓倒還好,小民不知其間內情,只是把京中新近出現的洋人當做稀奇古怪的物什來看;倒是那些讀過書的,甚至有一些朝廷部員,常常加以譏諷,編排一些順口溜,打油詩,糟蹋臣弟。”奕勉強咧嘴一笑:“不過,臣弟都不把這些放在心上,旁人不知,胡亂說些什麼,臣弟只當微風過耳,全不放在心上的。”
皇帝搖搖頭,“這樣不行。”他說:“這一次你回去之後……,算了,還是等朕迴鑾之後吧。這種全然不通外務之人,不肯為朝廷分憂解勞也就罷了,反倒在一邊拆臺,這股風氣,非得好好的殺一殺不可你再委屈一段時日,等朕回京了,再做認真的處置。”
“是。”
君臣兩個說了幾句話,都覺得輕鬆了很多,皇帝眼睛一飄,落在了跪在殿中正在焚香叩拜的一個人身上,素服如雪,卻襯托得她嬌靨如畫,正是前些天為了君前失儀幾乎大禍臨頭的和公爺側福晉金佳氏。
皇帝心中一動,站起身來:“朕給太后她老人家上一炷香,就該回去了。這幾天你在靈前多多盡一盡孝心,隔時遞牌子進來。”
“喳。”
出了澹泊敬誠,皇帝把六福喚過來,和他交代幾聲,後者點頭答說:“是,萬歲爺放心,奴才明白了。”
待到皇帝走遠,六福在殿外守候了片刻,等到金佳氏從內出來,六福迎了上去:“給和公爺福晉見禮。”
“啊,”金佳氏哭得杏眼桃紅,給他突然而至的聲音嚇了一跳:“是公公啊?”她的心頭猛的閃過一個念頭,低聲問道:“可是有事?”
“是,皇上命奴才在這裡等側福晉出來,招您到暖閣中見駕。”
“現在?”
“是,請側福晉和奴才來吧?”說完,六福轉身就走,金佳氏無奈,只好在後面亦步亦趨的跟了上去。
一路穿過園中蕭瑟景緻,金佳氏也無暇細瞧,六福引著她進到煙波致爽殿,向前一指:“皇上在暖閣中等著您呢。奴才就不陪您進去了。左右側福晉也來過的。”
事到臨頭,也容不得金佳氏多想,順著甬路走到盡頭,撩起門簾,皇帝正在明黃緞面鋪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