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注意到了弟弟於公事上的不諧之處,不等奕誴請旨,便下發了一道上諭:“前有惇郡王奕誴,於朕召見外臣之時行動草率,舉止輕浮,著免去奕誴鸞儀使差事,仍管宗人府事物。刑部左侍郎肅順,入仕以來,勤勉踏實,著改調鑾儀衛冠軍使。欽此。”
朝命下達,奕誴和肅順同時大喜在前者免去經常在皇上面前擔任差事,也不用常常保持謹小慎微的形態——在他而言,鸞儀使實在是苦事;在肅順來說,卻更加歡快。冠軍使是正三品官,比之他現在的品秩還要低了一級,不過冠軍使是天子近人,鸞儀使出缺,冠軍使便是實際上的皇上扈從大臣,從這個角度來說,便是降為乾清宮侍衛,他也是心甘情願的。
謝恩折繕寫好了封上,皇帝立刻召見,肅順帶著一則以喜,一則以憂的心情進到暖閣,在明亮如鏡的金階上跪倒:“奴才肅順,叩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上高坐在御案後面,望著這著名的權臣,心中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肅順的生命軌跡有了很大的變化,不過想來,他那種興利除弊的銳氣,知人善任的魄力,不會因此而消磨吧?
沉默了半晌,皇帝說道:“肅順,”
皇帝不說話,肅順更加不能出言,跪在地上感受著不測天威,肅順只覺得後背汗出如漿,聽到上面有語聲,他倒覺得放鬆下來,“奴才在。”聲音之大連他自己也給嚇了一跳,忙又俯下身去:“奴才失儀,請皇上責罰。”
“那種刑部所作所為,朕都是看在眼裡的。”皇帝沒有理他的話,自顧自的說道:“你這個人書讀得不是很多,卻勝在肯於用心,更重要的是,朕知道,你很忠心。”
順感極涕零,大聲說道:“奴才旁的不懂,只知敬天法祖,念念在祖宗的制度上。奴才承皇上隆恩,便是粉身碎骨,也要圖報皇恩。”
皇帝忽然問道,“你今年多大年紀?”
“回皇上話,奴才肖牛,今年36歲。”
“好啊,正是當年的時候,冠軍使的差事好好的做,做出個樣兒來給天下人看看,也好讓他們知道,我旗人之中也有人才。”皇帝慢吞吞的說道:“肅順,你、恭王等人都是朕將來要大用的。不論當年之事還是現在任命你做這個差事,都不過是歷練一二。做得好了,朕斷然不會吝惜爵祿之賞;做得不好,朕處置起來也萬萬不會手軟。這一節你要記住。”
“是。皇上教誨,奴才永誌不忘。”
“有些話朕要說在前面,也免得日後有人說不教而誅。朕最恨的是兩種人,一種便是不知進退,以內臣結交外官;二來,便是貪墨。只要你能夠在這兩處把持得住自己,便是有一些過錯,朕也當容忍。否則,仔細你的皮”皇帝的臉色轉為和緩,隨意的一擺手:“就這樣,你跪安吧。”
“喳”
肅順退到外面,已經是快到八月底的天氣,中午時分也感覺不到任何的暑熱,他卻覺得胸中像是燃著了一團火一般,走起路來即使心中一再的叮嚀自己要穩重,不能讓內侍、同僚看了笑話,但是心中這樣想,卻全無半分作用,皇上的話一直在腦子中一遍一遍的重複:於自己、恭親王都是要大用的,到底什麼樣的提拔才算是大用呢?
又一轉念,他想:若是皇上不提恭親王,只提自己,那該有多好?不過恭親王和皇上兄弟之情非比尋常,這樣的念頭也只是心裡做萬一之想,他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到了園子外面的值房中,大家知道他雖然品級給落了一級,卻由刑左兼任調冠軍使,正是駸駸大用之徵,這樣即將燒熱的冷灶不乘機煨上一把怎麼成?於是所到之處,眼中所見皆是慶賀的笑臉,耳中聽到的,也全然是一片恭喜之聲。
總算肅順還記得皇上於自己訓誡的聖諭,不敢過於忘形,和同僚各自拱手作別,乘上轎子一路直奔在熱河新近完工的府邸。
肅順為人很是精明,從鄭親王口中得知皇上有意巡狩熱河,便早早的在熱河購置了原本是上駟院用來辦公,現在卻久已廢棄的荒地,待到皇帝動身之前,就開始動工修葺,到了七月底前後,方始落成。
比之朝廷為隨扈官員準備下來的房舍,肅順的新府要寬大得多,不過自己是朝廷的人,朝堂行動,歸家安臥都有著明確的規定,僭越的事可萬萬不敢為,所以,房子雖然很大,內中卻很是寥落,顯得空蕩蕩的。
府中只有幾個下人跟在他身邊,看見官轎入府,趕忙迎了上來:“老爺回來了?”
“可有客人來嗎?”
“是。有刑部鄭老爺遣下人來過,老爺不在,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