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不相同的談判代表升起了一分好感。
圍坐品茗,雙方的氣氛比起剛才在桌前對坐時融洽了很多,談起自己從香港出發,一路北上江寧,文翰滔滔不絕,大讚中國地大物博,百姓雖不識夷人容顏,卻也彬彬有禮,果然不負文明之邦的美譽,倒是讓在坐的一眾中方代表興與榮焉,臉上自然的帶出了笑容。
“貴使,此番大清國皇帝陛下允准我等進京,不知是有何事?”
孫瑞珍捻髯一笑:“此事,非我等臣子所能妄加揣測,只要於我皇上面前行禮之事能取得一致,想來,貴使進京之後,皇上定會當眾曉諭,到時候不就知道了嗎?”
聽完通譯的話,文翰一雙焦黃的眉毛深深的皺起,訥訥的說道:“貴使,貴國皇帝陛下的盛情邀請我和我的同伴非常的感激,只是,若是貴國始終要求我等在貴國皇帝面前行跪拜禮的話,我想,我們的談話就沒有必要進行下去了。”
“若是這樣的話,專使先生,關於廣州入城一事,怕也要被永遠擱置下來了。畢竟,你等若是不能在我皇上面前一訴衷腸的話,很多文書往來,總難免有以詞害意之患,怕是我皇帝陛下,也不可能行‘抑民心而奉外’之策吧?”
“若真的是這樣的話,怕就會出現很讓我們都覺得遺憾的景況了。”
幾句話的功夫,剛剛和緩下來的氣氛又立刻煙消雲散,彼此互不相讓,各逞口舌之能是,唇槍舌劍,你來我往,爭得面紅耳赤。
陸建瀛在一邊看看不是事,這樣下去的話,倒要爭論到幾時?他對於夷物也是‘略識之無’,可稱得上是擀麵杖吹火,一竅不通!只得做好做壞的勸解:“列為大人,貴使先生,如此下去必將傷了兩國和氣。我倒要請教,貴國大臣在面見君主的時候,是行得什麼禮節?”
“只是鞠躬行禮。”
“這樣說來的話,貴國人民,便從無下跪之例嘍?”
“呃……”
文翰一打楞的功夫,給孫瑞珍提了醒,他想起了皇帝在內閣面對群臣時說到了英夷只有在對上帝的時候,才會行單膝下跪之禮,立刻揪住此節,大聲問道:“這樣說來的話,貴國人也有下跪之禮了?不知道是在何時,何地?”
既然給對方猜出來了,文翰也無意隱瞞下去:“是的,我國人也有下跪之禮,不過卻是在教堂,面向上帝祈禱的時候。”
“可是上帝之意?”
“正是!不知道貴使先生如何得知?”
孫瑞珍得意的一笑;“我國皇帝陛下天資聰穎,古往今來之事,無不了熟於心。便如此等微末枝節,便可見一斑。”
曾國藩緊接著說道:“既然貴國人也有下跪之禮,又為何在此事上耿耿於懷呢?”
“這不行,先生們,這不行。上帝乃是天上的父。”文翰也是一時口快,竟然把《聖經》中的話也說了出來,殊不知更為中國人捉到了把柄:“貴使先生,可知我中華上國於皇帝尚有一個稱謂?便是‘天子’?”
“誒?”文翰疑惑的瞅向坐在一邊的阿利圖,後者苦笑著點點頭,印證了孫瑞珍的話沒有撒謊,這讓他有點緊張:“此天不同於彼天,不……可同日而語的。”
“這算什麼?貴使是在出言戲弄我等嗎?何為此天,何又謂彼天?”
文翰被問得張口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重新回到桌前,雙方相向而坐,繼續剛才的談判。文翰只是一個勁的搖頭,怎麼也不認同中國皇帝和上帝之間有什麼關係的語句,弄得孫瑞珍等人也一籌莫展起來。
最後曾國藩怎麼也忍不住了,放下身段小聲的和孫瑞珍、沈淮嘀咕了幾句,這才轉臉看向文翰:“貴使這般不同情理,想來於進京之事並無半分誠意。我等雖是自覺有愧差事,也只得如實回奏皇上了。”說著話,伸手便要端桌面上的茶杯。
文翰知道,中國官場有‘端茶送客’的規矩,只要端起茶杯,對方身後的聽差就會高聲唱喏一聲:“送客!”那今天的見面就算是全無結果了。當下也顧不得考慮對方是不是在假作,趕忙出聲呼喚:“請等一等!”
“怎麼?”
“專使先生,此事重大,本公使也不能一言而決,這樣吧,不如等我回到香港,將此事會通我國外相巴麥尊爵士之後,再作出正式的回答?”
“這怎麼行?難道要我們等在江寧,到閣下回返嗎?”
這一次改為文翰苦惱了,琢磨了半天,終於雙手一攤做無可奈何狀:“如果是這樣的話,也只能放棄了。”
“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