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推辭,卻礙不過客人的道理大,又知道他是旗下人,本來在這方面的規矩就大,終於還是給他擺上拜墊,由他跪著給許乃谷行了大禮,口稱‘老前輩’(科名提前十三科的,便算是老前輩)。其他的幾個人,就毋需如此,彼此以平禮相見。
接下來許乃釗又為他介紹了幾個子侄輩的後生,實際上便是最小的許庚身,也比崇實的年紀要大上幾歲,不過科舉時代的人講究的不是個人的年歲,而是科名的先後,就如同他要給許乃濟等人磕頭,稱呼老前輩的意思是一樣的。
彼此見過禮,重新站起,分賓主落座。崇實名家人奉上禮物,都是一些野味,關外進的銀魚,野雞、甘肅進的黃羊、安徽的冬筍、浙江進的醉蟹。這些東西都是在市面上看不到的貢品,還是新年前皇帝賞賜給鄭王,後者又送給肅順一些,然後才落到崇實的手中的:“多謝厚贈,卻之不恭受之有愧,也只好厚顏道一聲多謝了。”
“聊且將意而已。信臣公無需客氣。”
“新年團聚,居家可有詩?”
“偶有奉筆,卻難消遊戲之譏,便不要在幾位老前輩之前賣弄了吧?”
他這樣說話,貌似謙虛,實則正是要提醒眾人繼續追討,說起來,也還是名心未衰。許乃釗兄弟幾個相視一笑,自然能夠領會他的這番意圖,當下一再相邀,崇實也不再艱峻,從懷中取出詩稿,遞了過去。
崇實寫的是一首詞,詞牌叫《青玉案》,是這樣寫的:“韶光不願匆匆去,只招悵年華誤,目斷遊絲情一縷,斷橋流水,夕陽飛絮,可是春歸路?樓頭盡日還凝佇,欲訴閒愁向誰?蕙渚花飛天又暮,醒時如夢,夢時如醒,夢也何曾做?”
幾個人傳閱了一遍,心中暗暗點頭,狀元才情果然不凡!許乃谷岔開五指疏爬了一下鬍子,很是欣賞的點點頭:“便是擺在《清真詞》中,怕也很難分辨得出來了。”
這是拿他的詩才比作北宋大家周邦彥了!崇實受寵若驚的趕忙站起,深深一揖:“文字知己,勝於骨肉!玉年公一語之評,晚輩汗顏無地!”
“哪裡!”許乃谷為崇實讚佩之言很是滿足的捋髯一笑:“白水小兄乃是我大清開國以來第一位滿族狀元,書刊發刻之後,老夫有幸拜讀一二,嘿!令人胸中積翳為之一開啊!其中警句老夫還略能記起:‘……銀價太貴,錢糧難納也。蘇松常鎮太等地錢糧之重甲於天下,每田一畝產米一石五六鬥至二斗不等,除去佃戶平均分配之數與抗欠之數,業主所得牽算不過八斗,而額徵之糧已在二斗內外,兌之以漕斛,加之以幫費,又虛各去米二斗,計每畝所收八斗,正供已去其六,……”
背誦到這裡,他停了下來:“小兄所言及之事,本來是我大清賦稅根本之地常年所有之積弊。說來,便是各方督撫衙門,於這一節怕也是看得清清楚楚,只是少了小兄這一份激情,缺了這一份盪滌百穢的決心吧?”
“是啊,”坐在他一邊的許乃普也出言了:“想來皇上從前十本中將你的卷子撿拔出來,也正是取中了你這番少年豪情。大兄,您看可是的?”
“鴻弟(許乃普字季鴻)的話正是我要說的。白水小兄,可切莫要為時光蹉跎而消磨殆盡啊!”
“老前輩教誨,晚輩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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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許氏弟兄攀談了幾句,許乃釗引著崇實到自己居住的院落去,再做盤桓。
崇實是旗下人,不大有機會見識過漢人,特別是這種大門巨族的飲饌起居,許乃釗帶著他一路穿門過院,到了自己居住的院落,讓個年輕人覺得腦袋都有點混亂了:“信臣兄,這樣多的院落,等一會兒走的時候,還要煩請您為我引路啊?”
許乃釗大笑起來:“此事不妨,不妨的。等一會兒待我送你出府便是。來,我們進堂屋去坐。”
把崇實讓進堂屋正廳,命下人重新奉茶,兩個人相對而坐:“信臣兄,這一次來,一來是拜望許兄,二來,想和信臣兄商定返京日期。”
“此事容易,京中於正月十六日開衙,我等提早幾日到京即可。就定在初九啟程,路上相攜同往,也好做幾日盤桓。你以為如何?”
“就依信臣兄之言,我回去之後準備一下,與許兄同日北上。”
“令尊子密大人可好?”
“是!”聽聞對方問到自己的父親,崇實站了起來,很是恭敬的點點頭:“承信臣公動問,家父家母一切都好。”
許乃釗喟然一嘆,“說起來,他的差事不容易料理啊。”不等崇實發問,他就自己給出瞭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