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則安靜立在外頭,心想帝京的春日來的這樣遲,猶教人感到料峭寒意。
“見過陛下。”裴賀恭敬地行了一禮。
“起來罷。”
裴賀站起身,只略略抬起頭,能叫人瞧見他緊繃的頜線,“稟陛下,憫園人手已撤離,另,大哥已到帝京,因傷重未能來覲見。”
“無妨。”趙纓淡淡點頭,微微垂著眼瞼瞧著手裡的奏報,不甚在意地問道,“裴世子也在憫園?”
“回陛下,”裴賀神色微頓,解釋道,“大哥與宣王同路回京,巧遇旭王殿下,被一道邀請去宴飲,除此之外,並無它情。”
“嗯,如此倒是為難你了,宣王一事,不必再費神。十日後太后壽宴,驍騎營可備好了。”
“已經妥當。”
趙纓點了點頭,“今日不必當值,回王府照看你大哥罷。”
裴賀拱手道,“多謝陛下。”
“裴三,”趙纓叫住裴賀的背影,緩緩道,“不要讓孤失望。”
裴賀面色沉著,鄭重地點了點頭。
趙纓仍然立在臺階上,殿內的爐香似是燃盡了,龍涎香的氣息淡了一些,他喚了一聲孟硯,便見內侍邁著細碎的步伐從門外匆匆進來,靠近趙纓身前低聲道,“陛下,宣王殿下求見。”
久久未得應聲令孟硯有些忐忑,他小心翼翼的覷著皇帝陛下的臉色,卻見趙纓忽地笑了起來,“來的這樣快。”
“陛下?”
“請宣王殿下進來,”又道,“你們都退下。”
孟硯並不敢有異議,利落地領著其餘的小內侍一道退下,甫一轉到側面廊亭,餘光便瞥到宣王趙緒負手而來,神態從容地走進那座巍峨的承明殿。
他想陛下與宣王殿下如今再見,竟已是經年三載,從前與義父一道在承明殿當差的光景,彷彿皆如昨日。
一道風從他的後頸吹過,令他忍不住打了個顫,便愈發低下頭去,不敢再胡思亂想。
趙緒已經重新換過一身衣衫,玄色錦緞,用金線繡了一些萬字的花紋,不顯得老成,只顯天家氣勢凜凜,愈顯威風。
趙纓端坐在桌案之前,靜靜瞧著踏門進來的趙緒,猶帶著外頭的一點冬日料峭,緩緩走過那座幾近熄滅的香爐,立在階下,向他投來淡淡的目光。
二人皆是不語,一人負手挺立,一人正襟端坐,於幽深寂靜的大殿,如同兩段背道而馳的歲月。
“皇兄,久違了。”
趙緒平淡開口,目光卻落在新帝手邊的紅釉茶盞。
趙纓緩緩撫摸過光滑的紅釉杯身,神色冷淡。
“三弟。”
“從前父皇最愛紅釉盞,皇兄如今竟也有幾分相像。”
趙纓聞言抬起袖擺上繁複的天子紋飾,淡淡道,“宣王覺得孤如何。”
趙緒輕輕一笑,亦是含笑問道,“不知皇兄問的是我趙氏的新帝如何,還是裴氏的新帝如何?”
趙纓眯起眼睛,一字一句道,“趙緒,覲見大盛天子立而未禮是為不恭,口出狂言是為不敬,你這是謀逆。”
趙緒淡笑一聲,負手直面趙纓的質問,“陛下屠戮手足,放縱外戚擅權,是昏聵。昏聵之君,何敢稱為君?”
他手中握著半截斷箭,通體漆黑,沒有任何的花紋,這是驍騎營裴賀的特製弓箭,新帝於拔擢裴賀之日親賜,以示恩寵。
趙纓輕輕瞧了他手中的箭一眼,“宣王殿下既然好端端地站在孤的面前,不知道孤屠戮的是哪一位手足。”
趙緒不語,只是冷淡地瞧著座上的天子。
憫園是他的地方,趙纓選了憫園動手,也未必存了必殺之心,不過是個警告。
趙纓垂眼瞧著手邊的奏章,淡淡笑道,“三弟,你若安於南地,孤自然保你平安,可如今你來帝京,想要什麼。”
趙緒自袖中取出一卷文書,右手略略一抖,便將它輕巧地展開在新帝的面前。
“自然是賀壽,南疆文書和徵北大將軍謝真,不知陛下覺得如何。”
謝真。
趙纓信步走下臺階,立在趙緒的面前,神色未變,只緩緩淡道,“孤覺得,很好。”
冬日裡的陽光微弱,從半開半闔的窗邊透過,將殿上二人的身影拉長,遠遠瞧過去,似是比方才更近了一些。
裴賀自宮裡頭回來,便見到府裡的下人來來往往,都是往嘉魚的院子裡去,問了方才知道,有一位受傷的沈姑娘,在六小姐的院子裡養傷。他將手按在腰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