汁。那苦彷彿順著手上的經脈,流入心臟,教人難受。
杜璋魁梧的身體瘦成了人幹,英武的臉凹陷下去,面板透出死灰般的青白色,嘴唇燥裂,因為臥床,身上帶著病氣,不僅看不出他是曾經在軍馬前用力擁抱女兒的護國將軍,就連那僅存的威嚴之氣,也慢慢的衰退至無。
他成了一個靠著藥和針吊著命的病人。
心病,藥石無靈。
不用杜月芷動手,他也時日無多了。
別人都走了,杜月芷卻留下來,看著他。
“你睡得夠久了,醒來啊。”她小聲說。
再不醒來,她就扎他,讓他疼……
杜璋似乎有所感應,眼皮微微動了動,過了不久,疲倦的雙眼睜開,一雙眸子木然乾澀,望著床前的女兒。
夢中,依稀聽到她開心大笑的聲音,像小時候那樣,無憂無慮,自由自在。
他第一次想要對著這個失而復得的女兒微笑,但是微笑的動作太累了,做不到一半,便鬆懈下去,只留給杜月芷一個微微翹起便停滯的唇角。
杜月芷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覺,她想了很久,為什麼知道杜璋會死,她卻不開心。她心心念念地要復仇,到了最後關口,卻卡住了。
“為什麼?”她喃喃道。
杜璋艱難緩慢地對她伸出手,杜月芷知道他也恨著自己,恐怕氣得要命,要打她一耳光解氣。
哪知杜璋伸出手來,食指卻點在她的眉心,輕輕摩挲。
“不要……皺眉……”幾個字從杜璋的喉嚨費力地飛了出來:“我的女兒……”
明明只是簡單的幾個字,卻像走了幾輩子,才走到她面前。
杜月芷“啪”的一聲打掉杜璋的手,猛地站起來,眸子閃過幾分驚慌,似乎看一個陌生人一樣看著杜璋。
“你幹什麼?你,你別以為你這樣,我就會對你心軟……我跟你之前已經沒有父女之情了,別妄想了,不可能!”她想罵他,罵他卑鄙,罵他直到最後,還是那麼的自私。
杜璋閉了閉眼,似乎在積蓄力氣,一直過了許久,他才重新睜開眼看著杜月芷。
這一次,他那乾澀的瞳孔,有了一些亮光。他張了張口,發出氣音,聽不真切。他咬緊牙關用力,直到額頭青筋暴露,臉部肌肉激烈跳動,他方正的臉紫脹,窮盡了力氣,才說出那三個字:“對……不……起……”
杜月芷震驚了。
她茫然地看著他。
那個誤了她母親一生的男人,對著她,又像是透過她,懺悔了。
剎那間,她突然明白了為什麼自己會不開心。
因為她其實並不想要杜璋死。
她想要的是杜璋承認自己的內心,承認他的錯誤,對她的母親道歉,對她和兄長道歉,那樣鐵骨錚錚的男人,知道道歉意味著他的失敗。他不肯失敗,所以,從頭到尾硬撐著。
堅持著這樣的信念,跨了兩世才得到的道歉,她聽見身體裡有什麼東西碎掉了。
那個積壓在心頭的巨石,擋住了所有光亮的東西,瞬間消融,一派輕鬆。她逼的自己無路可逃,逼的杜璋一心求死,直到路的盡頭,終於,父親退步了。
可是隨之而來的,是巨大的恐慌。
她看到杜璋的臉上,露出輕鬆的神色。
紅色慢慢消退,死亡之色再次湧現。
“你別以為道了歉就能輕鬆地下去陪我母親!你找不到她的!我不讓你去找她!”杜月芷慌忙翻出針灸帶,手指在上面滑過,眼睛裡一片茫茫,找不到她要的針。
她胡亂抽出一根,紮在杜璋的手臂上,男人骨骼粗大,肌肉都瘦沒了,可是硬邦邦的骨頭還在,溫涼,無力,紮在上面,連針都立不住。
“不行!你不能死!”杜月芷亂了心神,惶惶然心中酸楚。她終於扎不下去了,伏在床頭,像是失去了重要糖果的小孩子那般發出悲聲:“你不要死,我不准你死!杜璋……父親,你聽到沒有!”
杜璋喉嚨發出聲音,還是聽不真切,杜月芷忙將耳朵湊上去,只聽他磕磕絆絆道:“芷兒……不……要……哭……”
杜月芷在臉上一摸,觸手冰涼,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淚流滿面。
“你最寶貝的薇兒馬上就要成親了,她要嫁給皇子,是正妃!你不起來參加嗎?你最喜歡她了,只要再撐一小會兒,撐過這個冬天……到了春天,你就可以親眼看到她風光出嫁……再過一個月,是我,也是春天……父親,你,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