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些可以輕鬆躲避的普通人。
敦煌城外的這片空地上,聚集了許多胡商的駝隊。不少駝隊、馬隊、車隊在此處紮營燃起篝火。來自世間八方的歌者、舞姬、樂師在這裡歡歌高唱,歡慶自己歷經了雪山大漠的重重考驗,終於來到敦煌城前。
秦嫣找了一個篝火,與一群不認識的人一起喝酒,隨著他們一道唱歌。他們唱的歌她都聽過,他們跳的舞她也都見過。她心情很好,甚至在整支駝隊歡歌笑語地邀請她這位“波斯姬娘”為眾人湊興跳上一支舞蹈的時候,她也應允著站起來,在火光爍爍的篝火旁,隨著琵琶的曲調,跳了一首簡單的波斯舞曲。
紅火紫衫,藍色水晶在她的額前如星光閃爍。腰帶飛舞,軟靴踏動,駝隊中的人們都高聲喝起彩來。駝隊的商主嘆息著,如此豔絕人寰的女郎,卻不願意隨他們去長安。
就在眾人或高興,或隨意的欣賞舞姿時,五六個頭戴深土色麻布兜帽的人,向著火場中間的波斯女子看著。其中一個慢慢將頭上的兜帽取下,此人滿頭黑髮天然捲曲,在額前束著一個鎏金髮帶,中間鑲嵌著一顆紫紅色的寶石。烏黑的劍眉下,也是一雙湛藍的眼睛。
第143章 桑遲
這幾位藍眸男人; 是真正的波斯帝國貴族——波斯國的前侍衛長桑遲大人,及其手下。
波斯王子卑路斯國破家亡後,帶著景教的大德先知; 進入長安。桑遲則帶著自己最親信的手下; 奔波在天山數千裡的廣大疆域之中。他要在這裡發展信徒,讓景教的火光傳承下去。
此時; 他看著那名紫衫的波斯女子,他藍色的眼睛裡是若有所思的淡淡波紋。
夜色終於漸漸濃重; 篝火也漸漸暗淡了下去……
人們都或靠著駱駝; 或鑽入氈包房裡安睡了。偶然有喝醉酒的人; 在夜色中高聲唱歌,粗獷的嗓音傳入大漠……
秦嫣靠在一匹駱駝的背上,手中端著一隻木碗; 在喝剩下的幾口熏熏的醪酒。火光漸稀,遠處敦煌城雄渾的城樓、山牆俯瞰著蒼生。
她仰望著那裡,想,七年而已; 這個世間的變化不大。想來,郎君也不會有很大的變化。
秦嫣放下手中的木碗,站起來; 她將裙子挽起掖在腰間。她身形一動,彷彿化作一道晚風,向著敦煌大城而去。
翻越城牆時,她還特地在當年翟容為她撥出的那幾塊城磚處停留了一下; 整面城牆都已經整體修葺過了。無論她是否承認,整個敦煌,其實已經跟七年前,她初入敦煌時,有了很多的不同。
秦嫣先去了翟府。
偌大的府邸已經空了,只有一個守門人在看著那座空宅。曾經草木葳蕤,一橋一榭無不精緻的庭院樓閣,如今綠葉糾亂,紛披垂落,顯出了一派荒涼之色。
看門的老人駝背、耳聾,在這裡點著一盞油燈苟延殘喘。秦嫣問了好幾遍問題,他也就是用渾濁的眼睛,茫然地看著她:“啊……啊……”
秦嫣當時就被氣哭了,她知道羽大哥在五年前的一戰中戰亡了;她知道郎君也未必在敦煌。可是,翟家不是有很多其他族人嗎?香積寺的白梨花樹下,她跟著郎君,跟多少翟家的叔父、堂兄妹,打了招呼?一個不小的家族,為何會消失於此。她只能一個人在空蕩蕩的花園裡逛了一圈。
然後去了羅淄官道和桐子街。
讓她再度很意外。
連蔡玉班都不在了,說是蔡老闆受邀去中原做生意了。把那些娘子、琴師都帶走了。
張娘子也不在了。敦煌呆了很多年的張娘子,在雲水居做厭了,手中積蓄了不少錢財。聽說唐國施行均田制,土地可以買賣,可以私有,張娘子要去水土肥美的江南東道,買些土地,僱下勞力,舒舒服服過自己的晚年生活。那些娘子們都被她打發了,沒有張娘子的操持,這些娘子們也很快就失去了先前的名氣和顏色,泯然於眾,被不久之後新崛起的鮮靈靈小娘子們取代了位置。如今,誰也不知道她們去了哪裡?
一直自欺欺人,認為敦煌城七年來,如同她自己在天疏潭底一般,一閉眼一睜眼,什麼變化也沒有?如今,秦嫣終於被眼前的事實狠狠地打擊到了。
夜深了,她站在桐子街的燈紅酒綠之中,完全不知道該往哪裡去,該問誰去打聽。難道,去問敦煌刺史?刺史也換了人,不是當年的徐林選大人。只怕刺史不但不會回答她的問題,還會將她當做亂賊捉拿起來。秦嫣只是覺得自己輕功變得高明一些,武功方面也沒覺得有什麼特別之處。應付敦煌那麼多守兵,她並沒有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