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有什麼不適,記得趕緊說,別隻悶著。”
這人……真是越來越口是心非了,明明是有些關心自己,說出來的話卻仍舊帶刺兒。
仙草暗中嘆氣:“那奴婢先退下了,皇上,要什麼時候安歇?”
趙踞道:“還有幾份摺子要看。”
仙草掃了一眼桌邊上那堆積的奏摺,將想要出口的話重又咽下:“皇上若是需要什麼,只管傳奴婢。”原來她本是巴不得離開他身邊,但是今晚上,卻突然有些莫名不捨,假如皇帝開口,只怕她會毫不猶豫留下來陪侍。
皇帝卻道:“知道,你去吧。”說這句的時候,趙踞的口吻莫名地有些溫和。
就像是無形之中有一隻手輕輕地在心絃上撥了一下,發出了嗡嗡地響動。
仙草深深呼吸,重又轉身,才邁出一步,趙踞卻又道:“等等。”
仙草詫異地回過頭來。
趙踞卻並沒有開口,又過了會兒,才道:“算了,你去吧。”
仙草看了少年半晌,終於轉身,她走了兩步又回頭看向皇帝,皇帝卻並沒有再叫她“等等”的意思,仙草就這樣一步三回頭地退到了內殿。
雖然說是並沒近身伺候在皇帝身旁,這一夜對仙草而言,卻也算是個無眠之夜了。
她守著一盞燈,聽著外頭秋風吹窗,心中竟有種想法,想讓時間變得慢一些,不要來到那註定驚險而吉凶莫測的明天。
仙草本還預備著皇帝會叫自己,且又打心裡不願意睡。
枯坐了半個時辰後,突然想起當初在冷宮的時候,蘇子瞻曾經送了些書給自己,當時她正是裝拙的時候,且也忙的很,所以並沒有看,這會兒便犯了出來,卻有一本《小窗幽記》,當下一頁頁地翻看起來打發時間。
突然看見:“留七分正經以度生,留三分痴呆以防死。”簡直如同自己當下的寫照,只不過那三分七分怕是要調轉過來了,不由啞然失笑。
又見寫:“花繁柳密處,撥得開,才是手段;風狂雨急時,立得定,方見腳根。”卻彷彿說的是皇帝如今的處境。
仙草看一會兒,默想一會兒,感嘆一會兒,心緒千轉。
如此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一個多時辰,面前的蠟燭短了一大截,外頭仍舊毫無動靜。
仙草竟有些坐不住,於是把書合起來,起身往外走去,來至殿前往外看去,卻見皇帝依舊正襟危坐,好像心無旁騖地還在批閱奏摺。
旁邊的雪茶揣著手低著頭,也並沒有看見她。
如此,這一夜之間,仙草斷斷續續出來看了三回,直到寅時將至。
外間更鼓敲響,已經有太監進來請皇帝沐浴更衣,預備今日的九錫大典。
仙草聽到外頭的響動,早就跳了起來,想也不想便衝了出去。
殿內,皇帝已經自案前起身,又是一夜通宵,皇帝卻毫無倦色似的,精神抖擻地自桌後轉出來。
雪茶早吩咐小太監們將窗戶都開啟,清冷的晨風一湧而入,將皇帝明黃色的龍袍吹的鼓盪起來。
趙踞邁步走到殿前,緩緩地吁了口氣,迎著尚在沉眠中的夜色微微地張開雙臂。
頭頂的天色仍是暗暗深沉的墨藍,一輪極圓的明月懸掛在天際,光輝灑落,屋頂跟地面上看來就像是鋪著一層薄薄地霜雪般。
皇帝的身影恰在乾清宮的門口,微微地明黃色竟透出些朝陽的顏色,寬肩細腰,身形矯健的彷彿將要騰空而起的真龍。
仙草出來的時候正看到這一幕。
她本是有滿腹的話想說,可是眼睜睜地看見這情形,卻突然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正在此刻,雪茶上前道:“皇上,怎麼又忙著吹風,留神著涼。”
趙踞回頭,還未開口,就看見前方才出來的仙草。
他的目光閃爍,望著仙草道:“你怎麼……”打量她衣著髮髻皆都十分整齊的模樣,卻突然明白過來,她是一夜未眠。
剎那間,皇帝深沉如夜色的眸子裡閃過一道明亮的光芒。
仙草見趙踞已經看到了,便忙走出來幾步,行禮道:“參見皇上。”
趙踞道:“你沒睡?”
仙草勉強笑了笑:“是啊,今晚上不知為什麼總睡不著。”
雪茶在旁忍不住道:“睡不著怎麼不出來陪著皇上,讓想睡的人去?”
“放肆。”趙踞哈地笑了聲,抬手在雪茶的腦門上彈了一下。
雪茶忙捂著腦袋:“奴婢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