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他偏偏就在。
仙草懷疑是自己因為傷感過度,又產生了幻覺。
她緩緩抬頭,還未轉頭看,鼻端已經嗅到了一股永遠也無法忘記的,龍涎香的氣息。
驀然回首,仙草看見了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
皇帝就在她的身畔,依舊是劍眉星眸,華貴天生。
對仙草而言兩人分離好像是幾十年的事了,而經歷過生子,又被迫跟拓兒分開,她自覺也蒼老憔悴、甚至死了多少回了,每一次睡過去都彷彿永遠不會再醒來似的。
但是皇帝……卻依舊是那樣朱顏綠鬢,意氣少年的模樣。
仙草身不由己地看著身邊之人,眼前迅速地一片模糊,她不知道是因為淚水湧起的緣故,還以為是又再度眼花而已。
直到皇帝抬手,長指輕輕地在她眼角撫過:“不許哭,朕記得,阿憫不是愛哭的性子。”
仙草閉了閉雙眼,淚撲簌簌地跌落,眼前皇帝的身影再度清晰而鮮明。
她對這個人,恨愛交加。
也曾發誓永遠也不要見他。
但是這一刻,是她至為柔弱無助的時候:“你怎麼來了。”
趙踞道:“你這副模樣,朕還能好好地呆在乾清宮嗎?”
仙草生生地嚥下苦澀的淚:“拓兒、他……”
她本能地想告訴皇帝,那孩子……
但是又絕對無法再多說一個字。因為那對她而言太過殘忍而艱難。
趙踞道:“你不必說,朕早就知道了,只是,朕想不到,你那麼聰明的人,為什麼總在這些要緊事上想不開?”
仙草睜大雙眼:“你、在說什麼?”
趙踞道:“就像是那日在行宮的小佛堂裡,朕明明已經跟你示意了,朕是做戲的,朕沒有懷疑你,可你呢,卻對朕的示意視而不見……還幾乎害自己動了胎氣。”
仙草愣愣的,不知他為何在此刻重提舊賬。
皇帝卻繼續說道:“還有拓兒的這件事,你只管就鑽牛角尖,也不知道往好的方面想一想,拓兒是朕的兒子,是天生的福星,朕跟如璋說過,他一降生,就克住了西朝的皇子,送了朕跟啟朝百姓太平安康的局面,這樣天降祥瑞的孩子,你以為他會有事嗎?”
仙草的唇動了動:“可是……”
皇帝笑看著她:“當然,朕其實也不是信口亂說的,之前在來的路上,譚伶的密報裡頭說,已經尋到了夏葉跟那怪人的蹤跡,且有人親眼目睹,那怪人抱著個小孩子,所以,順利找回拓兒,是指日可待的。”
“真的嗎?”仙草不由失聲,抬手緊緊地抓住皇帝的手臂。
她原本暗淡的眸子,在瞬間亮了起來,像是看著救星似的渴盼的看著皇帝。
趙踞一笑,抬手在她的臉頰上輕輕撫過,俯身道:“你忘了君無戲言嗎?朕怎麼會拿自己的兒子開玩笑?倒是你,你看看你把自己折騰成了什麼樣子?要是拓兒回來,不認得你了可如何是好?”
皇帝的語氣中有一種天生能夠令人信服的能力,且他又是這樣淡定自若的模樣,令人不能不信。
仙草本來失魂落魄,整個人如在一團迷霧中似的,無法逃脫,只能沉溺。
但是皇帝的三言兩語,突然間就像是在黑暗之中的一點希望的明光,讓仙草散了的神智重新又開始甦醒。
淚卻從眼中流了出來,仙草低下頭,雖然無聲,但瘦弱的肩頭卻在微顫。
皇帝忙坐在床邊,抬手攏住她的肩:“都說了不許哭,怎麼又哭了?”
仙草吸了吸鼻子:“我只是、只是……太高興了。拓兒沒事……拓兒會回來的,是不是?”
皇帝道:“當然,朕向你保證。”
皇帝說了這句,好像又想到什麼似的,便笑說:“當初你以為徐慈墜崖身死,對朕咬牙切齒的,甚至恨不得朕給徐慈償命,可是朕那時候就跟你說過,徐慈未必會死,如今你也看到了,所以,朕說的如何?你信不信?”
之前徐慈跟仙草提是鄴王背後搞鬼的時候,仙草就曾後怕過,畢竟自己差點要了皇帝的命。
聽到這裡她緩緩抬頭:“我……信。”
趙踞看著她淚盈盈的樣子,微微俯身,以額頭抵在她的額上,道:“說來朕還是第一次看見你這樣,之前還以為,徐太妃是什麼也不怕,什麼也難不倒的人物呢,沒想到……也跟個小女孩兒一樣,只懂得哭。”
他近距離含笑地瞅著仙草,口吻裡帶著些許戲謔跟調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