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三月,草長鶯飛,帝京也總算有了些顏色。
天壇祈福完畢,阿蘭再次登上京郊的無名山,靜靜坐在山頂的瞭望臺旁,看著昭陽宮。
步蓮華裹得嚴嚴實實,白毛黑髮,站在一旁給她講前朝皇帝的事。
阿蘭聽他說完蕭王,跟了一句:“我有個舅舅,在西陵祭拜母親時見到了牌位。”
“公子牧。”步蓮華道,“他去的早,當年宮變,蕭王府撤出京城,一路陣亡無數兵將。當年主公拼死救出了蕭王爺,公子蕭牧是走朱雀門,樓萱,就是樓老將軍的大女兒,五狼將中的大姐,領兵隨護,王晉他們的主要目標只有蕭王爺和公子牧……”
後面他不說,阿蘭也猜到了。
她說:“所以,南朝……對我而言,是國仇家恨,對吧?”
步蓮華把自己蜷在厚實的斗篷裡,點頭道:“是的。”
山上還是冷的,阿蘭站起來,俯瞰帝京,垂眼說道:“那個狗皇帝竟然是詐病。”
“也好。”步蓮華說,“樓老將軍一直跟他別勁,主公現在說偽帝未死,樓老將軍就憋著一口氣,誓要走在偽帝后頭。”
“讓王晉活著也好。”阿蘭說,“活著等著我殺進南都,削了他的狗頭,剷平龍泉宮。”
她這句話說的頗有點狠辣勁,步蓮華笑眯眯看著她,輕輕咳嗽了兩聲。
阿蘭聞聲轉頭,眼神瞬間柔和了許多,皺眉道:“你別站風口了,站這裡來。”
步蓮華笑問:“站你後面,讓你替我擋風?”
“想得美。”阿蘭道,“我站的地方剛好風小,吹不著你,快過來。”
步蓮華過去,阿蘭拉住他的手摸了摸,還是溫的,這才安心。
兩個人就這麼站了一會兒,步蓮華問她:“殿下又在想什麼?”
“想……到哪找個稱我心意的畫師,給蘇北湘畫王八。”
步蓮華忍不住笑了起來,過了一會兒,手從她手中抽出,指向自己:“我,保證合你心意。”
他壓低聲音,眨眼睛道:“畫大個的,金粉描邊。”
蘇北湘到洛州收錢,錢雖然收了,任務也完成的不錯,但洛州大戶算是得罪完了。
於是阿蘭這幾天忙著替他安撫人心。
細究之下,這才知道,起初蘇北湘到洛州去,雙方都和和氣氣的。洛州的大戶們也都知道他來做什麼,積極配合,好吃好喝招待著,要捐的,要詐的,要給的,一個法子,能拖就拖,實在拖不下去就給。
所謂拖,就是指每日好酒好菜好歌舞招待朝廷使臣蘇北湘他們。
但總有不長眼的,要往蘇北湘炸點上碰。
洛州八城剛從南朝手中劃為北朝版圖,城中大戶們行事,尤其是與朝廷官員打交道,多少還沾著些南朝舊習。
涸壩城的大戶聽到風聲,知曉蘇北湘養了幾個出身野窯的孩子,自以為了解到了他的喜好,特地買來一對兒長相干淨漂漂亮亮龍鳳胎,十二三歲的年紀,晚間歇了宴席,送到蘇北湘房中侍候。
蘇北湘炸了。
公子哥發起脾氣來常人招架不住,官服一脫,直接踹翻長桌,黑靴踩在大戶的臉上,不客氣的拿劍指著大戶的喉嚨,把大戶祖宗十八代問候了一遍,嚇的大戶五十多歲的人,當眾尿了褲子。
這下禍闖大了,隨行官員得知後,想勸都來不及了。
然而,該收的錢還是收回來了,也算沒砸鍋。就是鬧得有些不好看。
阿蘭這個儲君發了罷職反京令,一旨兩面,一面千言罵蘇北湘,罵的酣暢淋漓,另一面寫給他的只有寥寥幾句:“孩子領回來。王八跑不了,認命吧你。”
於是蘇北湘帶著大戶送的兄妹倆,奉旨返京。
路上還捎帶著給這倆改了姓,這次倒不是蘇了,換了個姓,姓江。
江巍,江峨。
那個大戶聽說蘇北湘把那對兒龍鳳胎帶走後,很是憋屈。
丫丫個呸,你裝什麼正人君子,還不是暗搓搓的帶著人跑了?孃的,錢也給了,人也給了,還平白無故被罵了,當眾出了醜。
大戶越想越難嚥下這口氣,當夜寫了摺子上奏昭陽宮,字裡行間要求補償。
阿蘭氣得要死,同二相商量之後,準了大戶的兒女上京入國子監讀書。
蘇北湘聽說後,輕蔑一笑:“入國子監了嗎?好極了,那我要去國子監。”
反正他官也被降了兩品,索性就不在戶部待了,他就是要去國子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