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陵眉頭微微一蹙。
縱是她從前不太關心政事,也知道“武官打天下,文官治天下”的道理,沈曜這皇帝沒當幾年,拓寬武舉的限制不說,還建了一所武院,難道就不忌諱以武犯禁之說?
“陛下推行武舉已有六年,現朝中不少武官都是從武進士裡出來的,南姑娘久居蒼狼山,不知東夏局勢也屬正常,方才……”符宴歸稍稍一頓:“你說武舉都是從行伍出生的官家子弟裡挑選的,這些前朝舊事,你還能記得,我倒是有些意外。”
糟了。她一時又忘記維護“失憶的五毒門主”這個身份了。
長陵低頭扒了兩口飯,隨口扯淡:“唔,許是以前聽過,就擱在腦子裡了……欸,這肉都要涼了,你怎麼不吃?”
符宴歸沒有刨根究底的意思,微微一笑,“好,你也吃。”
長陵覺得這個符宴歸挺奇特的。
按理說,這一路上他對她算得上是頗有關照,既不會過分噓寒問暖令人不適,衣食住行也安排的甚是妥帖,吃飯的時候還會適當的挑點話題,短短几日相處下來,簡直可以說是自帶如沐春風的氣質——
但卻半點兒也讓人捉摸不透。
雖然說葉麒和明月舟也都屬於滿肚子藏著秘密無數的典例,但不同的是,符宴歸連“藏”字本身,都隱的無影無蹤。
長陵默默把這種人劃入“絕不能交心半句”的行列。
菜過五味,差不多也吃了個半飽了,這時,符宴歸的侍從踱到身旁低語了幾句,他稍一點頭,對長陵道:“我有點事要出去一下,很快回來。”
說罷,十分貼心的把荷囊交給她,又留下另一個侍從,這才匆忙掠去。長陵把剩下的清了盤,胃撐的太過,於是打包了一整袋茴香豆,出了酒樓信步閒晃了起來。
打入夏境的這幾日,走的多是山林野道,偶爾穿過邊頭小鎮,還是那種沒有人煙味的村郭,難得來到這種大城鎮,聽著耳邊人聲嘰喳,攤販吆喝,頓起了些欣悅之意——
闊別中原已有十一餘載了,要是把那兩年漠北打仗的日子也疊上,她都快有十三年沒逛過這種鬧騰的市肆了。記憶中上次路過此處還是窮鄉僻壤,如今已是商販成群,長陵一路沿街走過去,跟個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似的,瞅哪哪都是新鮮玩意兒。
“快來看呀快來瞧,上好的金花綿胭脂……哎呀姑娘這麼美,就是血氣差了些,要不要來試試?”
長陵一見女攤主滿嘴的春紅妖豔,沒走近就掉頭,一轉身,又聽貨郎們紛紛道:“上好的血玉,百年難得一遇啊,辟邪防小人保平安……”
“上好的白貂皮,終峽山的貂子那可是沾了仙氣的……”
“上好的金釵……”
總之一條街賣的全是“上好”的貨色,甭管有沒有人信,能招呼一個算一個。
長陵踱到鞋攤子邊,一眼掃去盡是那種玲瓏織霞貼箔的鞋履,要麼就是厚底的木屐,腳感肯定不好,另外一些相對簡約的布靴都是給男子穿的,長陵揀了幾雙發現都太大了,不免犯了難——現在這雙經歷了嚴寒、浸過水、翻過山,鞋底早就爛的不像話了。
從前她的鞋都是越長盛找匠人訂做的,想不到時隔十一年,在這偌大的集市,連一雙稱腳的都買不著。
侍從陪著逛了好幾個鞋攤,看她都沒有下手,不由問:“姑娘怎麼盡選男人的鞋子?”
“因為女人的鞋醜。”
侍從莫名撓了撓頭:這女人的鞋面都繡的跟畫似的,哪兒醜了?
長陵悠悠哉哉的晃到街口,乍聞一陣喝彩之聲,放眼看去,但見不遠處人頭攢動,圍成一個大圈吵吵嚷嚷的,不知在看什麼熱鬧。
她起了好奇之心,挨入人堆中往中間望去,前方一大塊空地上擺著一個生了鏽的水缸,邊上放著十來個盛滿水的木桶,缸後站著一人,長陵正疑惑著,就見那缸被人託了起來。
託缸之人抱著缸轉了半圈,惹來一片叫好之聲,那人放下大缸,亮出身來,居然是一個身材纖細的小個子少女。
少女身著一套粗襖子,褲子上打了紅布補丁,一條長長的麻花辮搭在肩上,額間的兩撮劉海微微卷曲著,像海藻一樣搭在兩邊。雖然衣著襤褸,眉目間透出幾分清秀,看去十五六歲的年齡,尤是一臉稚氣。
“就這麼個小身板,能扛得起大缸?嘿,老子才不信!”
人群中有個彪形漢子竄入圈內,指著那大缸道:“這水缸定不是鐵鑄的!”
少女眉心一皺:“這確實是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