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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端端的,怎麼會染了癘風?”顧淵這日回到宣室殿,終於過問起文綺的事情。
他皺緊了眉頭,神色冷峻,叫孫小言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回答:“太醫說是舉動不慎,約略接觸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不乾淨的東西?”顧淵輕敲著牆上懸劍的玉劍首,沉吟。
“陛下,”孫小言又湊前幾分,“長秋殿的王常侍說有要事奏報……”
“王常?”許久沒聽過這個名字了,“朕記得他當隨著梁太后,不可出長秋殿的。”
“是是,”孫小言連連點頭,“可是他這次,竟帶來了梁太后的血書!奴婢們說什麼也不敢攔……”
“——胡鬧!”
顧淵將拳頭往牆上狠狠一捶,那柄劍乃至於跳了出來,直往冰冷地面上墮去!長劍摔在地上,顧淵伸足一踢,便踩過了它。
“宣!”
不過一年的光景,王常已老了很多,鬢邊白髮飄蕭,再不見當年眸中犀利的光,耷拉的眼皮下神色掩得更深。他進來時,先是看到了地上那柄被踩踏的禮劍,而後才是一襲冷漠玄衣的皇帝。
這個他看著長大的少年天子,神色間的清冷已不復他所能識。
他雙膝跪下,將那一卷雪白血紅的帛書高舉過頂:“老奴奉長秋殿手札,請陛下過目。”
顧淵冷笑了一聲。
“阿母不甘寂寞,竟連這種法子也想出來了?”他冷冷地道,“朕不想看。”
王常頓了頓,“太后交代,這手札,陛下無論如何要看一看……”
“無非是為文表姐伸冤罷了。”顧淵一掀衣襬坐了下來,“莫說阿母想伸冤,朕也想伸冤呢!若不是阿母起初要召宗室女子入宮,太皇太后又何得見縫插針,讓文表姐住進增成殿來?但進了宮,就要有個死於非命的覺悟!”
王常默了許久,將帛書收回袖中,“陛下天命聰穎,太后定當欣慰。惟大靖以孝治天下……”
“讓阿母好好待在長秋殿的旨意不是朕下的,是太皇太后下的。”顧淵徑自打斷了他,“才前有個叫聶少君的給阿母求情,御前廷杖二十,想必阿母也是知聞的。”
“太后的意思,並不是強求陛下去長秋殿看望,又或強求陛下開恩許她自由。”王常的話卻出乎顧淵的意料,“太后的意思,是請陛下在面對太皇太后時,三思後行。”
顧淵的手指輕輕往桌案上敲著,“哦?”
“太后說,陛下是明君聖王,當忍常人之所不能忍。”王常的話音好像永遠都沒有起伏,“太后當初為了陛下,能忍住一時怨懟,帶陛下遠去梁國;今日文充儀之死是纖芥小事,陛下為了大靖朝千秋基業,切不可亂了大局。”
顧淵的眉頭一跳,“纖芥小事?”
王常躬身。
“這恐怕不是阿母說得出來的話。”顧淵一笑,“是你自己的話吧,王常侍?你今日所來,究竟是奉了哪個太后的懿旨?”
王常走後,顧淵一腳踢翻了書案。
奏簡稀里嘩啦散落下去,外邊的孫小言聽見聲響,慌慌張張地跑進來,一看大驚:“陛下!”
顧淵已負手背過身去,長髮隨玄衣如墨,寒風拂起長袖上飄然欲飛的金線,卻永遠也飛不出去。“太皇太后在威脅朕。”他的聲音低沉如夜。
孫小言沒有聽懂,不敢接話。
“她威脅朕……不要徹查文表姐的死因,不要與阿暖誕下皇嗣,不要再去惦念長秋殿裡的阿母!”顧淵咬緊了牙,“朕……”他突然轉過身來,灼燙得蒸騰出水汽的雙眸死死盯著孫小言,“朕是男人,朕是皇帝,朕不是她薄家的傀儡!”
孫小言終於明白了,而在這明白之後,心中緩緩流溢位無能為力的悲愴。
“陛下……陛下!小的不會什麼大道理,小的只聽過一句話,叫‘忍無可忍,從頭再忍’!”他伏拜下去,狠狠地三叩首,泣聲道,“陛下便不是為了天下黎民,便只是為了宜言殿裡的阿暖,也當從頭再忍啊!”
顧淵看著他弓下去的背影,許久,終於轉過了身去。
“陛下……”孫小言顫聲道,“您與阿暖還有很長的時日,她會理解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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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雨颯颯,不知從何時起轉成了冰霰,自窗中望去,一片蒼灰的冷。顧淵畏寒,乃至不願出門,不上朝的時候便命人將宣室殿的奏疏都挪到宜言殿來批。這一來可苦了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