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凜,“陛下又開玩笑!”
他正色道:“我何時開玩笑了?”
她道:“這首詩說的,分明是,分明是起床……”她滿臉飛霞,“並不是入睡啊!”
他大笑起來,半晌方停,仔細地注視著她,“阿暖,你到底是聰明的,還是傻的?”
她囁嚅:“我尋常總不傻的……”
“是啊。”他深深吸了口氣,“你尋常聰明得過分了,偶爾傻氣一下,朕還覺得有趣。”轉過頭去,“你明日先回府上,等著朕來娶你。‘天子娶婦,當明慎聘納’,是不是?”
薄暖不記得自己是何時睡著的了。總之她醒來的時候,竟然是躺在宣室殿的雕龍大床上,驚得她一下子坐起了身,圍屏外立刻有宮婢恭恭敬敬地道:“女郎早,可需奴婢服侍女郎起身?”
“不必了。”她穩住了聲線,低頭,發現自己外衣都沒有除,就這樣囫圇睡了一夜,心中舒了口氣。她心亂如麻,仍強迫自己去思考如何應對眼下局面,一邊有條不紊地洗漱沐浴,更衣用膳……
沒有看見顧淵。
她問那宮婢:“今日可有早朝?”靖廷五日一朝,她記得今天不是朝日。
“回女郎,今日是特朝。陛下要冊封女郎,命今日朝議。”
她驚得險些摔了銀匙,終歸是端住了,沒有在下人面前露出破綻。她所熟悉的顧淵,確實是即說即做、雷厲風行的性子……昨日剛下了詔書,今日就要議她的尊位;那是不是明日就要授印冊命了?
他做得這麼快,好像生怕慢了一步,她就會消失不見一樣。
子臨……一向是個有決斷的少年。她將銀匙一下下漫無目的地在漆碗裡畫著圈兒,一邊的宮婢輕聲報說:“女郎,陛下給您留了一封書。”
她拿過來拆開,只是一方木牘,被他包了好幾層封檢,彷彿十分機密似的。木牘上的字跡冷硬而鋒銳,墨痕猶新,像冷雨過後簷下的水滴——
“女曰雞鳴,士曰昧旦。子興視夜,明星有爛。將翱將翔,弋鳧與雁。
“弋言加之,與子宜之。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靜好。
“知子之來之,雜佩以贈之。知子之順之,雜佩以問之。知子之好之,雜佩以報之。”
這樣大膽的話,這樣熱烈的話……是啊,他一向是這樣無米需 米 小 說 言侖 土雲所顧忌地橫行在她的世界裡的,他從來不隱藏。
他從來不知道她的小心翼翼是多麼辛苦。
他只會把自己所能給她的全都給她,他高興這樣做便做了,他說要與她白頭偕老,還毫不在乎地拿曾經送她的玉佩和白雁來戲謔她……
她伸手輕輕觸碰木牘上的墨字,低低罵了一句:“無恥!”可是長睫一顫,竟落下一滴淚來。
大正元年三月七日朝議,冊廣元侯女為婕妤,賜居未央宮宜言殿。
朝堂上吵吵嚷嚷的唾沫星子煩得顧淵徑自往廷尉獄去了。一道道牢門開啟,顧淵皺著鼻子走了進去,看見仲隱正翹著腿抓飯吃。
顧淵都不願意往裡走了,“莽夫。”一聲冷哼。
仲隱抬起頭來,看見是皇帝陛下一身嶄亮黃袍,挺拔地立在這黑暗的地方,咧嘴一笑,眉宇桀驁,“怎麼,還是來了嘛。”
顧淵道:“朕只是來告訴你一聲,阿暖如今是朕的人了。”
仲隱面色一變,倏忽搶至牢門前,顧淵又往後退了一步,“什麼意思?”
顧淵冷笑,“她是個實心眼,為了救你,把自己賣進來了。”
仲隱一怔,旋即搖頭,“我不信。我跟她沒有分毫交情。”
“你跟她沒有分毫交情,不還是為了你父親的前程去向她提親了麼?”顧淵冷冷地道,“仲隱,朕真是高看你了。只逞小智,胸無大勇。”
仲隱歪著腦袋,笑睨他:“那陛下說說看,怎樣才是大勇?要像陛下這樣忍辱負重多少年,才算是大勇?”
顧淵靜了片刻,複道:“她來找朕,是勸朕善待老臣。”
仲隱道:“我父親?”
顧淵點了點頭。
仲隱張了張口,“我父親——我父親曾經和薄氏——”
“不錯,你父親不知彈劾過薄氏多少本子,天下人都知道仲家與薄氏不對付。”
“那她還為何——”
“她很久以前騙過朕,她說自己與薄氏毫無干係。”顧淵慢慢道,“如今朕卻在想,她或許沒有騙朕。她身上流著薄氏的血,可是她心裡到底向著誰,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