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緣由,她自己都不願細想。
陸容卿看她表情,已是瞭然,“是了,你阿兄畢竟是薄家養就的。”
薄暖只覺手心裡都滲出了冷汗,面對自家表姐,竟如千軍對壘,她不敢有所隱藏,只能將自己所知的都說出來,才夠格與她換取資訊。“其實,我只隱約能猜到……外祖父與太皇太后……”
陸容卿的眸光顫了顫。“我聽聞你有一面建成三年的銅鏡,是太皇太后的舊物。”
薄暖看了她一眼,“不錯。”
陸容卿慢慢道:“那是先祖父陸錚進獻宮中的御物。”
薄暖的心猛地一沉,又被一根極細的絲線拉扯了上來,懸在半空,上下皆是不能,“我……我知道。外祖父字子永……那銅鏡底下,正刻了一個‘永’字。”
“如我所料未差,那銅鏡上應當還有銘文。”陸容卿微微一笑,眸色泛涼,“‘常與君,相歡幸,毋相忘,莫遠望。’”
短短十二個字,抑揚頓挫,被她略顯無情的語調緩緩地拋在了初夏的風裡。薄暖靜了許久,才終於說出了口:“太皇太后曾經與我說,她在宮中為長使時被人暗算,是一位……陸大人救了她。”
陸容卿頷首,“阿翁當年待詔金馬門,在宮中從事,見她是很容易的。”
薄暖想了想,“所以……外祖父與太皇太后,原本……兩情相悅?”
“我不知道。”陸容卿的回答有些僵硬,“我只知道阿翁娶了別人,而太皇太后進了宮。兩人各自生兒育女,先帝御極,便召孝愍皇后入宮,而同一年,你的母親嫁給了廣元侯。”
“倒也是親上加親,算不得決裂。”這些浮在表面上的人事薄暖都知道,她想探查的是背後的暗流,“先帝那般愛幸孝愍皇后,可見前代的恩怨並未波及到他們。”
陸容卿驀地冷笑了一聲,“先帝對孝愍皇后有了感情,恐怕也是她始料未及的。”
薄暖一怔,心頭微寒,“她……她讓孝愍皇后入宮,莫非就是……想害她?”
“其實,”陸容卿默了默,“我的兩個姑姑是孿生姊妹,容貌相似,當年太皇太后詔,原意……似乎是讓你母親進宮的。”
薄暖呆住了。
陸容卿抿了抿唇,“這一節我至今未能想通,你也不要問我了。”
薄暖唇色發白,面前的棋局好像都成了血的廝殺,經年的風雨聲都摧折了進來,但聽得陸容卿又低聲說:“總之大姑姑入宮後,在宮中吃了很多苦……”
“可她是皇后啊。”薄暖不能置信,“而況還有先帝在……”
陸容卿冷嘲,“你當真以為先帝是個優柔的性子?能坐上那個位子的男人,都不會心軟到哪去。”
薄暖吃了一驚:“難道陸氏的案子,與先帝也有關聯?”
陸容卿卻沉默了。不知過了多久,薄暖才聽見她的聲音,夢寐一般迢遞過來:
“我總感覺,孝愍皇后愛的不是先帝。”
薄暖震驚地抬起眼,春光明亮,陸容卿眸中的哀傷竟無可遁形。
“玉寧八年,我們家出事的前夜,阿父來找我……他給了我一面銅鏡,樣式與你的那面大抵一樣,我記不清了……他說,拿好這鏡子,去太皇太后跟前跪著,她不讓起來就不要起來,不論外面發生了什麼,你只管跪著……”
薄暖抬眼,看見陸容卿那素來冷漠的眸光裡似乎裂開了罅隙,時光的洪流嘩啦一下衝垮了她的一切堅強的偽裝。
薄暖忽然想傾身過去拍一拍她的手,卻又怕驚動了她陳年的夢。
“那個時候我才六歲,剛剛嫁給阿池。”陸容卿怔怔地道,“我聽了話,便去長信殿前跪著。剛剛開春,天還很冷。誰知道阿池也跟了過來,他問我:‘你為何要跪?’我說:‘因為我家裡有危險,我想求太后的恩典。’他說:‘你家就是我家,我與你一同跪。’”陸容卿突然哭了出來,“我,我若知道我會連累了他,我當年一定不會讓他陪著我下跪!”
薄暖呆呆地看著陸容卿的眼淚,接二連三地自她長長的睫毛下簌簌跌落。她突然明白了陸容卿為孝愍太子守陵四年的心境……料峭春風之中,一對小童相互依偎,而長信殿的大門,並不曾為他們而開啟。
陸容卿並不記得自己跪了多久。她只記得後來她與顧池回到了太子宮,她父親給她的銅鏡被太后的宮人拿走了,顧池險些與那宮人打起來。兩個小孩在太子宮中沮喪相對,末了,顧池說:“你不要擔心,我去找父皇。”
她想的卻比顧池更復雜,“你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