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路上的行人突然紛紛讓了道,有些好奇的杜青寧便伸過腦袋朝前看去,只見另一輛低調中不乏奢華的馬車不緊不慢的由對面駛來。
馬車近了時,因路窄,兩輛馬車都放慢了速度,幾乎是擦身而過。
杜青寧無意中抬眸望去,恰恰看入了對面那撩起了縐紗的窗牖內,黑暗中,她可以看到裡面坐著一個人,看弧度,大概是男子。
她本只是隨意一看,不想對方突然轉過頭。
明明在黑暗中,她該是看不清對方的,卻莫名從那泛著絲絲月光的眼裡看出一道銳利陰戾的幽光,恍若蟄伏在暗處的野獸,目光滲人。
杜青寧不由打了個顫,下意識縮了回去。
杜栩睜眼側頭看了過來:“怎麼了?”
杜青寧搖頭笑了笑:“沒什麼,只是剛才見到一個看起來似乎挺可怕的人。”
杜栩看著她仍舊輕快隨意的模樣,知道確實沒事,便又含有慈愛之意摸了摸她的腦袋後,仍閉上了眼。
杜青寧想著那人的目光,卻是莫名覺得眼熟。
她歪頭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小時候不到五歲的她做乞丐快餓死時,那個坐在輪椅上,朝她扔吃食的男孩。
那男孩看人的時候,似乎也是這個樣子。
她暗暗輕嘖了聲,沒再繼續想這麼一雙真的能勾魂攝魄似的眼睛。
馬蹄聲踏踏不斷,馬車跨過一條又一條的街道。隨著夜越來越深,道上的人越來越少,靜謐的夜裡,皎月越發的亮了。
莊嚴寬闊的靖陽侯府門口吊燈高掛,華光下,馬車徐徐停下,杜青寧輕盈的跳下馬車,杜栩負手跟在後頭。
父女倆踏入大門,便見似是老早就候在那裡的杜老夫人在嬤嬤與婢女的伴隨下踏出正廳。老人總比年輕人怕冷些,不過三日未見,杜老夫人身上褙子裡頭就加了件黛藍色的通袖襖,身形看起來略有些臃腫。
杜老夫人被虛攙著朝他們不急不緩的走來,臉色微沉,語氣不重,氣勢卻頗壓人:“父女倆可倒是回來了,瞧見這天色了?”月夕一早父女倆便不見人影,歸時竟是第三日夜時,這本該團圓的日子,他們卻是多年未改的愛往外跑。
杜青寧咧了咧嘴,知道是又要挨訓了,她甜甜的喊了聲:“祖母。”雖然祖母並不喜歡她。
杜老夫人不冷不淡的應了聲,不多看杜青寧那張俏麗絕代,又總是笑盈盈的仿若不知愁似的小臉,只對杜栩道:“眼見著阿寧已長成了大姑娘,你怎還不知收斂?以前可說小姑娘愛玩,如今已是及笄的大姑娘,總這麼帶著她出去,這名聲多不好。”
對於杜老夫人的訓斥,杜栩一如既往的並不放在心上,只不輕不重的說道:“孩兒說過,我的女兒並不需要拘泥著活。”
杜老夫人壓下怒氣,眉頭微擰:“之前我便說過,阿寧該是正經說親了,若是壞了名聲,還怎說親?”
杜老夫人膝下有三子,大兒子靖陽侯杜勳沉穩老實,任職內閣次輔,無功無過。二兒子杜康只愛撫弄風雅,半生無為。唯獨小兒子杜栩才貌雙絕,文武雙全,身居高位,是她最大的驕傲,可惜性子卻放蕩不羈,從來便不受管束,行事作風令她實在頭疼。
他至今三十有七,卻未娶妻,甚至連個走得近的女子都沒有過,任誰也說不動。十年前一場雪災,也不知從哪裡撿來一個小姑娘,收為女兒,取名杜青寧,成為靖陽侯府的四姑娘。
區區一養女,卻被他視為最珍寶的掌上明珠,風光無限,將其他幾位靖陽侯府的親姑娘都生生壓了下去。
繞是他人對待親生閨女,也到不了如此寵溺無度的地步。
聽到杜老夫人的話,杜栩又道:“孩兒似乎也說過,阿寧的婚事,孩兒自有分寸。”還算恭敬的語中透著一絲難以忽視的強硬。
杜老夫人心中不悅更濃:“莫不是我這當祖母的卻是沒權過問孫女的婚事?”
“靖陽侯府五位姑娘,個個待字閨中,娘怕是勞心不過,阿寧的婚事,娘不必操心。”杜栩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對杜老夫人作了個揖,“天色不早,明日還要上早朝,孩兒先去歇著,娘也早歇。”
說著他便轉身離去,杜青寧看了看杜老夫人那越發沉了的臉,福了個身便趕緊跟了上去。
杜青寧從小便跟著杜栩住在前院的肆意軒,雖不合規矩,但杜栩素來不是個循規蹈矩的人,這些事,外頭的人也都有所耳聞,噓籲著隨便說說也就罷了,也只當他把女兒家作男兒養了,畢竟沒少人見過杜青寧穿男裝出去玩的模樣,倒真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