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除了兩邊臉上有點外傷,加上身上摔倒的時候劃破了一點皮以外,並沒有什麼嚴重的問題,趙挺之終於放下心來。他有三個兒子,兩個大兒子並沒有太大的出息,因為都沒有考上進士,所以現在都在外地當小官,他這個父親雖然權勢很大,也難以幫到他們。
但是小兒子不一樣,當初主動放棄國子監不去上,卻考上了太學,這已經為他掙下了偌大的名聲。雖然這兩年運氣不怎麼好,沒有抓住幾次考試的機會,但他的前程還是十分樂觀的。
這也是他和別的父親不一樣,對小兒子最為嚴厲的原因。他對趙明誠太過嚴厲了,以至於大家都認為他喜歡兩個大兒子,卻討厭小兒子。誰也不知道,小兒子才是他真正的心頭肉,隨便出點什麼小事情都能讓他心悸不已。
不過,擔驚之心既去,羞憤之心就立即又生了出來。趙挺之送走醫士之後,又遣走了所有的下人,又關上所有的門窗,這才淡淡地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趙明誠知道父親的性子向來是風風火火的,說話聲音從來都很大,若是他語調特別平淡,聲音也很小,那就證明他心下已經動了真怒。
趙挺之的怒火,正是趙明誠從小以來最害怕的東西,也是他今天最渴望的東西。因為他知道自己的父親對於敵人,出手一向狠辣。想當年,父親因為蘇大鬍子的關係,錯過了一次升官發財的機會,後來當今官家親政,開始清算“元佑黨人”的時候,趙挺之想方設法地把蘇東坡列在了第一批名單裡面。儘管當時蘇大鬍子已經外放,但他還是被貶到了偏遠的惠州。
今天的事情,對於趙挺之本人來說,雖然並不事關前程,但所丟的面子卻是前所未有的,趙明誠自然知道父親絕不會輕易罷休。
於是,趙明誠就開始把今天的事情“源源本本”地說了一遍。當然,作為太學裡面的上舍生,春秋筆法這種簡單的手法對於趙明誠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問題。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該詳細說,什麼該簡略說,他把握得簡直可說天衣無縫。
就這樣,李唐的一舉一動聽起來就變得無比邪惡狂悖,趙挺之這個中書舍人在他眼裡根本就不算什麼東西。而李清照也是淫*蕩無恥潑辣加三級,不但脾氣和她的石頭老爹一個臭德行,而且身手還頗為高明,只一巴掌——
趙挺之只是靜靜地聽著,直到趙明誠講完,他都沒有張口說出一個字。等到趙明誠終於沉默下來,等著他發出復仇宣言的時候,他忽然莫名其妙地揚起大手,就向趙明誠扇了過去。
趙明誠哪裡想到老爹非但沒有慷慨激昂,誓討賊寇,反而向自己下狠手,一時間竟呆住了,渾然忘記了閃避。
眼看趙挺之的巴掌就要扇到趙明誠的臉上,他忽然一眼看見趙明誠那目瞪口呆的樣子,他心下忽然閃過趙明誠平日的點點滴滴。這位以鐵血著稱的大官不由心下一軟,手上一歪,就聽“啪”的一聲,那巴掌轉了個彎,扇在書桌之上。
趙明誠知道趙挺之怒氣正盛,嘴上不敢言語,只是屏住呼吸,垂著頭,靜靜地等待父親的狂風暴雨。
而趙挺之看見趙明誠這樣一幅窩囊相,心下更怒,指著兒子的鼻子罵道:“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窩囊廢兒子來!你兩位哥哥雖然也沒有什麼出息,但從來都只有他們欺負別人,卻沒有別人欺負他們的。你倒好,一個小小的舉人就敢當著眾人的面扇你嘴巴,這也罷了,據你說起來,這人還有三分勇力,你鬥不過還算是情有可原。但是李家的那丫頭呢?她不過是一個弱小女子罷了,況且還是纏足的,她再怎麼兇狠潑辣,你堂堂七尺男兒,難道還怕了她?”
趙挺之越想越氣,嘴巴急劇張闔,下巴的那縷鬍子也隨之不停顫動。而隨著他鬍子顫動的節奏,他的一隻手也在那桌面上不停地拍擊著,直拍得“啪啪”作響,把個趙明誠幼小的心靈驚得一顫一顫的。
“虧你老子我當年還是以威武果敢著稱,這一下好了,虎父犬子,我一世英名就毀在你這小子手裡了,你叫我以後如何見人?”
“我哪裡知道她會忽然出手——”這時候,趙明誠終於忍不住插了一句。
“你——你這個忤逆子,還敢狡辯——”趙挺之氣得渾身發抖,指著趙明誠的鼻子罵道,忽然他身子一僵,眼睛一轉,“你說她是忽然出手的,那她前面就一直正常?”
趙明誠點點頭,道:“是,不然我也不會被她擊中。”
趙挺之那張滿是黑線的老臉舒展開了一些,喃喃地說道:“這麼說來,難道是她知道了一點什麼?我來問你,那個李大有沒有和什麼特別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