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床去叫大夫。
又在下一次摸過去時打消念頭。
反反覆覆,如同煎熬。
※
棲遲後半夜睡得很熟,醒過來時天已亮了。
滿屋都是亮光,裹挾著一縷又薄又金的朝陽投在床帳上。
耳中聽到一陣很輕的聲響,她翻了個身,看見伏廷早已起了,人坐在椅上,側對著她,袒露著半邊肩頭,那背後的箭傷剛換上了新的膏帖子。
傷在背後,他大約是包紮麻煩,沒再綁布條,直接拉上了衣襟。
她坐起來,明明沒什麼動靜,他卻立即就看了過來。
“醒了?”他手上衣帶一系,走了過來。
“嗯。”棲遲看著他,又看一眼窗外的亮光,抬手摸了一下臉:“我這算是‘過後’了麼?”
伏廷嘴角輕微地一扯,眼底還有沒遮掩下去的疲憊,盯著她的臉許久才說:“算。”
棲遲拉了下衣襟:“那你現在可以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了?”
這一日夜下來,她已猜到了許多,但她也算有耐心,真就等到他口中的那個“過後”才追問。
伏廷又仔細看著她的臉,儘管看來一切如常,還是問了句:“你沒其他不舒服了?”
彷彿要得到她親口確認才放心。
棲遲沒等他說明,卻只這一問,搖頭說:“沒有。”隨即又蹙眉,覺得他如此小心,絕不是個簡單的傳染病,“這趕花熱到底什麼病,如此嚴重?”
伏廷沉默,臉稍稍一偏,好似自鼻樑到下巴,再到脖頸都拉緊了一般。
直到棲遲都快以為他不會說了,他轉眼看過來,開了口:“那是瘟疫。”
她一下愣住:“什麼?”
伏廷說:“那就是導致北地貧弱了數年的瘟疫。”
棲遲唇動一下,怔忪無言。
那的確是瘟疫,最早受害的胡部裡用胡語叫它“趕花熱”,因為先冷後熱,後憎寒壯熱,旋即又但熱不寒,頭痛身疼,神昏沉倒,繼而高燒不止,直到被折磨致死。
漢民們未曾見過這病症,便也跟著叫了這名字。
下面官員來報時,伏廷的沉怒可想而知。
才安穩數年,在北地有了起色的時候,那場瘟疫居然又捲土重來。
整整一夜,他等在官署裡,眼見著快馬交替奔來,奏報從一封增加到數封,最後,又等到幽陵的訊息……
他看著棲遲的臉色,毫無意外從她眼裡看到了震驚。
其實正是擔心她驚慌,才刻意沒告訴她。
直到此時過去,才開了口。
棲遲先是怔愕,隨即便是後怕。
此時方知他為何在此守了一個日夜,原來如此。
再想起自己回府後接觸過侄子,還有新露秋霜,倘若真的染上了,簡直難以想象。
難怪他會閉府,難怪他說經受過。
她許久沒做聲,心裡卻沒停下思索,忽而說:“幾年都沒事了,去冬又是大雪連降,瘟疫很難再發才是,突然又出,莫非事出有因?”
“突厥。”伏廷接了話,語氣森冷:“先是古葉城一事,你我回來便爆發了這事,不是他們還有誰。”
這也正是他生怒的原因。
北地擁有一條漫長的邊境線,與靺鞨交接的古葉城一帶不過是其中的一處。
但突厥人去過的古葉城沒事,附近的幽陵卻有事,病患偏就那麼巧,就全出在邊境裡。
而這病症最早就是出自於突厥人,北地中本沒有這種病症。
當初是人畜共傳的,如今這次,還沒有畜生染上的訊息傳來,卻先有人接連病倒,說明被染病的人沒有在居住地停留,多半是在外走動時被傳播的,所以只可能是人在外被感染,帶回了北地,而不是北地自己爆發的。
棲遲問這話便是有了這猜想,當初便有說法稱那場瘟疫是突厥人為,看來是真的了。
她已見識過突厥人在古葉城中的作為,早知他們手段狠辣,可此時這訊息還是叫她不寒而慄,說話時臉色都白了一分:“他們為何如此執著於散佈瘟疫?”
“不是執著於散佈瘟疫,”伏廷說:“是執著於削弱北地。”
棲遲不禁看向他,臉色還沒緩過來,心裡已經瞭然:“你是說,突厥不想讓北地有喘息之機。”
他點頭。
對於北地恢復,伏廷早有規劃,因著棲遲到來,一筆一筆地砸錢,推動起來便比原定快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