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不解,疑惑地看向他,成去非餘光往四下瞥了兩眼,無意間同中丞沈復對上,沈復心底一緊,頓時響起他那番話來,一時間正襟危坐,只待那御史繼續言語。
“諸位同僚進獻的書畫卷軸,皆風雅精緻,臣現下要和今上說的卻是下里巴人。”御史不理會眾人目光,自顧看著英奴道,成去非冷冷瞧那御史身影,並不是平日相熟者,心底堪堪流淌過絕嶺寒意,垂下眼瞼中則閃過一道鬱到極處的光。
英奴雖看不過他賣半日的關子,卻是饒有興味,身後百官亦催促不停,笑問御史到底得了什麼粗野唱詞不怕領罰?御史撩袍起身,出列方道:“臣近些日子聽得一首童謠,雖只是無知孩童隨口一說,但建康城中傳唱不已,臣出於職責,不得不於此刻奏事,還望今上恕罪。”
此語一出,席間有知情者赫然明瞭,便靜了下來,那不知情的,自然仍再三催他。英奴皺眉道:“朕就見不得你們這般拿捏,非把人的火撩起來才能說的利索!”
御史便道:“是,今上,臣僭越了,”他深深垂下眼簾方繼續,“童謠的措辭如下:帝非帝,臣非臣,莫破土,破土出真龍,高飛去帝閣,有天無日頭。”
御史的聲音格外清晰,氣氛陡然僵如冰,殿內徹底沉寂似死水,再不見一絲微瀾。眾人互動看了一眼,紛紛低下頭來,等待著天子的雷霆之怒。唯獨成去非仍平視著坐上天子,英奴面上早鐵青一片,無多神情,上上下下掃了那御史幾眼,忽甩袖霍然起身站定了,四下一顧,方冷笑兩聲:“好呀!好得很!”他振了振袍袖,意識到失態,復又坐下,天子窺探不得百官莫測神情,視線中只能見到一人,那人安然不動,四平八穩,依然如常的坐姿,如常的神情,冷靜到讓年輕的天子不免心生竇疑:成去非沒有聽見方才那首童謠麼?
如此甚好,英奴想道,嘴角輕輕抽搐幾下,終緩緩開口:
“諸卿都在,想必聽過的不止御史一人,誰來告訴朕,這,是個什麼說法?”
第212章
無人應聲。
英奴便問那御史:“你是從何處聽來的?”御史答道:“臣本未親耳所聞; 因有人奏報,是以臣外出勘察,街頭巷尾,果在傳唱。”底下群臣們雖不言語; 一雙雙眼睛卻轉來轉去; 仔細辨著這裡頭話音。
英奴動了動身子,目光在眾人身上滾了兩番:“朕這麼問吧,你們中間都有誰也在外頭聽見這童謠了?”一眾人面面相覷,有搖頭的,有點頭的,坊間出了這種犯上招忌的童謠,乃不祥之兆,誰人也不想應付此下光景。
但百官的心思是活絡的; 君不君; 臣不臣,豈是這一時之態?自宗皇帝薨逝,人主駕馭不了臣子; 百官看得清楚; 甚至有人往更深處推演,當初先帝放任建康王; 難保沒有藉此打壓幾大世家的意圖,先帝雖無大智; 卻不至於糊塗昏庸; 只可惜先帝既無祖皇帝之魄力; 又無宗皇帝之心機,如何讓宗室和世家兩頭掛的天平保持平衡,先帝並未做到,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怕也只是在荊州人事安排上不曾走眼,不過時人並不以為這是天子的英明識人,蓋因那許侃是厚道人罷了。
“御史說說看,這童謠如何解?”英奴問道,既無人起頭,不如請始作俑者一馬當先,不料御史一副事不關己的口氣:“臣只是聞風奏事,不過,百姓有云,這童謠唱的正暗含朝中一員重臣,臣不敢妄言,還請今上明察。”
眾人心頭自是一凜,不意連這樣的話都出來了,風頭驟然清晰起來,百官彼此覷了幾眼,殿上更是死水一灘。成去非在一旁聽得心寒齒冷,隱忍地吸了口氣,目光似是生了根,落在眼底酒盞上,一動也不動。
坐上天子英奴心中則怒火亂竄,面上自顧笑道:“哦,那就是諸卿裡頭出逆臣了,”他的目光望向了虞仲素,頓了一頓,“大司徒,你德高望重,一雙慧眼,你說,這童謠唱的何人?”
於群臣看來,天子問話毫無機巧可言,卻足夠震懾人心,大司徒不慌不忙道:“今上,這大殿裡沒有逆臣,臣等雖不才,忠君事君還是懂的,自祖皇帝創業以來,臣等的先人無一不選擇跟隨明主,君臣有始有終,如今一首童謠,就可離間君臣之心了嗎?臣以為不可。”
在座諸人無一料到大司徒如此接話,那理解不理解的,面上皆鬆弛下來,然而大司徒話不止於此:“此為其一,其二,百姓不懂政,卻又關乎政,下情如何上達?藉口耳相傳罷了,今日御史所言這歌謠,老臣不敢欺瞞聖主,臣亦有所聞,只是今日冬至筵席,妄自掃聖主興致,老臣深覺不妥,是故未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