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部分(1 / 4)

小說:權臣本紀 作者:絢爛冬季

眼見天漸漸黑去,成去非便吩咐人佈置飯菜,一旁吳冷西則道:“老師現如今習於一日兩餐,已用過飯。”成去非垂了垂眸,低聲道:“學生同老師自嘉平三十年一別至今,老師的習慣變了,學生也無從得知。”水鏡除卻當年於會稽收他三人教授課業,再也未納入門弟子,待成去非十六歲重回烏衣巷,便雲遊四方講學,居無定所,是故一別幾載,並不算出奇。

“老師這回既好不易來了,且住一段時日,學生自當為您請良診治腿疾。”他不無關切,吳冷西連忙也在一側附和了兩句,三人中倘能有能留住老師的,也獨成去非了,不過老師性情亦是拘束不得,話雖如此,留不留,還是要看老師意願,水鏡已輕聲道:“這兩日子熾將你的事情一一說與我聽了,文治武功皆大善,我沒有什麼可擔憂的了。”言外之意十分清楚,成去非默了默,接道:“家父業已不在,學生最掛心者莫過於老師,學生也希望老師能留在建康。”

“伯淵,”水鏡喚了他一聲,“我亦衰朽,終有一日要離你們而去,許是明日,許是明年,”他枯枝一樣的手忽抬起在成去非頭上輕拍兩下,嘆息道,“你的路,早就衙的,要一個人走,伯淵,可是覺得孤獨了?”

老人蒼然的聲音猛得直撞心底最柔軟處,成去非抬眼望著恩師,沒由來的心酸,即便是面對父親,他也未曾有過這般心境,良久,方答道:“學生痴愚一念,至死不改,無怨於人,無怨於天。”吳冷西聽得心頭一凜,不由呆呆看著他,亦知他那顆心到底未變,一時更是無言。

“人這一生,有一件九死其尤未悔之事,不忘本心,窮且益堅,可託六尺之孤,可寄百里之命,便是真君子大丈夫了。”水鏡語調緩慢,鼻翼嘴角皆是滄桑老態,紋路縱橫,微微下垂的嘴角更顯疲憊之色,看向成去非的目光卻複雜難言,眾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臺,唯獨他傾盡畢生心血所栽培起的第一得意門生,卻註定要孤獨背生向死,死後方生,這是他的不幸,還是他的不幸?亦或是兩人的大幸?

燈枯油盡的老者,在久久凝視著愛徒的一剎,心底已辨不清是欣慰還是酸楚,眼前人從年少時便選定一條世間最難走的路,世間路千萬條,他本不必如此,但這條路,終究有人要走,無論百年,千年,這人世終將有那麼一人,來走此路,那麼他的丹心,也必將照著汗青……水鏡雙眼漸漸渾濁,低下頭來,不無傷感喃喃道:“伯淵,老師知你孤獨,知你孤獨……”溫潤謙和的老者,半生歸來,仍身無長物,孑然一身,只是將另一樣孤獨傳至眼前人腦中心底,薪火不滅,高潔清白。

成去非深深緘默,他的老師確是老了,否則便不會有如此悵然情態,或許人老了,便是這般心腸?但無論老與不老的恩師,即便只是端坐無聲在此,也自有熨帖心靈之功效,他的眼前身後有師者在,大約就可抵寒宵冷雨,道不孤矣。

“師哥,”吳冷西見狀便有心打破這突如其來的沉寂,“老師昨日尚提及多年不見你書寫,我去為師哥研墨抻紙罷?”說著窸窸窣窣起身,水鏡已瞧見牆上所掛一行字,卻因眼花厲害,並不太能看得清,遂問道:“伯淵,那牆上所書為何?”成去非一面挽袖,一面答道:“落日胡塵未斷。”水鏡沉吟良久,方道:“新律既定,讓你師哥去西北,唯教化可真正收納人心,西北向來不重於此,伯淵,你以為呢?”成去非在案頭落筆應道:“老師說的這事,學生亦早有想法,只是邊關苦寒,師哥的身子不算康健,我正擔憂此點。”

“這件事,總要有個開始,去幷州吧,刺史府裡也好協助。”水鏡嘆道,“此事要經幾代之功方可見功效,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成去非拈起寫好的大字朝榻邊走來,跪倒道:“老師目光之遠,學生不能及,”說著將那字湊近執與水鏡看,笑問:“老師看學生的字可有長勁?”

師生離得極近,彷彿又回到十幾載前會稽授業時光,水鏡含笑認真看了兩遍,點頭道:“骨力見長,甚好,甚好。”吳冷西淨了手也回到這邊來,笑道:“師哥的字在江左雖獨樹一幟,只是老師不知,師哥家中有人可將他的字學有十二分像,了不得。”

吳冷西無意一說,忽覺失言,不禁望了望成去非,成去非卻並不以為意,繼而解釋道:“是我一位娘子。”吳冷西面上一紅,知道自己確是失言,遂尷尬笑道:“我倒有些餓了,先去尋些點心吃。”成去非笑著點了點頭,隨他去了,待他離開,忽正色道:“既說到我這位娘子,學生有一事想告訴老師,我這娘子來歷有些曲折,是阮正通家中所收養孤女,因緣際會得以來我家中,因她性情溫柔,學生便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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