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嵐將自己跟前的五個品香爐分別托起,緩緩開口:“此香名為初音。”
“桃夭。”
“夕顏。”
“空蟬。”
“宿命。”
香本就是縹緲靈動之物,勳貴們愛香玩香,追求的就是那份幽玄空寂的感覺,所以,且不論有多少人品出這幾個香品名裡的意味,這虛玄的名字,就已經先獲得大部分人的好感。
只是安嵐的話才落,方玉輝就慢悠悠地道:“安侍香能否說一下此五種香的玄妙之處?”
香的玄妙之意,講究的是個人的感覺,同樣的香品,不同的人往往能有不同的體會。如自己沒有經歷過的事,旁人怎麼說,你其實都很難切身體會,所以方玉輝此話問得有些刁了,但是此時卻沒有一個人對他的話表示反對。
第266章 化蝶
香室的門忽然開了,風入桃源,枝頭上的那枚蝶蛹滾了幾滾,便落到地上。風停了,蝶蛹卻又忽然動了幾動,隨後掙扎,對新生的渴望而奮力,蛹壁出現裂痕,蝶蛹動得愈加厲害,隨即“砰”的一聲輕響,生命最初的音律出現在這片桃源,那麼微小,甚至被風聲完全掩蓋,沒有人注意,唯有自己知道,那麼激動,於是盡情地伸展身體。
林中的桃花驟然盛放,花朵隨風搖曳,灼灼其華,破繭而出的粉蝶在花海里飛舞,追逐著紛揚的花瓣,那麼幸福,豔麗的翅膀灑下夢一樣的瑩粉。
許久之後,它飛累了,輕輕落在一朵桃花上,小心翼翼,似怕驚了這些嬌客。它慢慢歇了翅膀,注意力從滿園的桃花落到身下這一朵桃花上,這是自然的饋贈,是神靈的恩賜,完美得令它自慚形穢,它不由微微垂下頭。
花容的嬌豔讓它開始觀自身,它初始好奇,隨後迷茫,自身的這副軀殼讓它覺得既熟悉又陌生,它為什麼會是這副模樣?它究竟是誰?空蟬之中,它究竟是誰?
陷入迷惘後,它開始思過往,初音是臨世;桃夭是成長;夕顏是自省,空蟬是追溯本源,於是憶起初始,進而思及一生,才明明原來都是宿命。
……
其實就只是短短的一瞬,但許多人卻感覺似過完了長長的,化蝶的一生。
那是夢,還是——
方玉輝看著放在自己跟前的香,沉默不語,只是眼裡的寒意更濃。
他一直就低估了她。他觀自身思過往時,不得不承認,是他自身的不足,才讓人有了可趁之機。
謝藍河亦是沉默,思過往。讓他更加堅定自己選擇的這條路。
丹陽郡主輕輕放下手裡的品香爐,抬起眼,看向安嵐,目光復雜,她從未看低過她,卻還是未想到。她竟已進步至此!她驚詫的不是安嵐能一下子對這麼多人起香境,這一點她也能做得到,因此香境雖涉及的人多,但時間很短,並且能借助原有的環境。難度並不大,真正難的是其中意境:周莊夢蝶蝶夢周莊,觀自身而思過往。
人們對新奇之物會好奇會關注,但真正關心的,終還是與己有關之事。
她將她的香,同每一個人的本身都聯絡起來,成功做到了讓人再難忘記。
安嵐抬起眼:“此五種香,配在一起。名為化蝶。”
眾人如夢初醒,皆怔然,安嵐站起身:“午宴已設在花廳。請貴客移步。”
香室的門這才由侍女緩緩開啟,外面依舊是殘雪椏枝,可每個人的腦海裡都不由自主浮現出那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的一幕。
謝藍河出去之前,再次看了她一眼,一個專門針對她的危機被她輕易化解。並藉此在所有人心裡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下一次春宴的主持者。其壓力,想必會不輕。
……
傍晚。戲園子裡也升起裊裊炊煙,藍衣人開啟盛著化蝶的香盒,自言自語般地道:“居然連崔文君都被她利用上了。”
常九看著藍衣人薰香的動作,對大香師來說,即便只是很隨意的舉止,在旁人眼中,卻是極美的享受,常九看了一會後,兀自笑了笑:“崔文君這麼多年偏執於此,自困己身,那丫頭卻完全不以為意,倒是難得的灑脫。”
藍衣人轉身看向他,沉吟一會,才道:“白廣寒準備多年,各處都有他的眼線,她會知道他們找了戲子不奇怪,卻為何,她竟能猜到他們請戲子的真正用意?”
常九把玩著手裡的碧璽:“你沒想到?”
藍衣人看著几上的香爐,沉吟著道:“有些意外,才十五歲的小姑娘,竟有此等心思。”
常九道:“若不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