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傳哀家旨意,即日起,本朝官員不論官居幾品,皆可免徵稅賦,且若每年救濟難民所捐錢糧達一定數目,則可增休沐日。朝廷正值用人之際,再派欽差大臣下九省府衙,當地商賈若有捐獻軍糧、軍餉者,家中子弟可賜入國子監旁聽之權,有德才兼備者可破格提拔入朝致仕。捐銀多者,擇質優任用朝廷今後的軍需、官貨供應商家。”
滿朝譁然,硯棋抬眼看看鐘離爾,似是有話要說,太后垂眸朝他鼓勵一笑,只略頷首片刻,幼帝便接著道,“傳朕旨意,商賈之中若有對此次戰事捐銀居功至偉者,他日南巡,朕與太后可居於其府邸,賜予伴駕殊榮。”
鍾離爾瞧著孩子,眼眸中難掩讚許,硯棋與硯離不同,雖說政事上未有那般尖銳的鋒芒,卻在人心一事上頗有建樹。帝皇權謀,本就以誅心為上策。
太后頓了頓,便順著皇上的話道,“皇上說的是,哀家還將親賜筆墨,鑄成牌匾,賞予捐獻軍餉數多者。只一點,商賈大戶所捐銀兩,須得明碼記錄,若有官員藉此貪贓枉法、營私舞弊,一律連誅九族。”
此言一出,寧言與方卿願對視一眼,直叩首拜倒,高呼道,“臣遵旨!皇上聖明,太后聖明!”
滿朝文武跪拜與太和殿中,山呼萬歲、千歲,鍾離太后轉首,讚許與幼帝眨了眨眼,硯棋受到鼓舞,有些許羞澀地抿了抿唇角,復又朗聲道,“諸位愛卿若無事啟奏,便退朝罷!”
此政一出,舉國大戶商賈或為子弟捐官、或為與朝廷攀附關係,皆有捐獻軍餉數眾者,不出半月餘,軍糧與軍餉便按時運至遼東都司,且聖上、太后於京中下旨犒勞褒獎遼東都司,登時三軍歡呼如雷,士氣大振。
成熙元年臘月十八,今冬愈發嚴寒,卻才落了第一場瑞雪,直下了三日三夜,整座京城如披長練,一片素色不見青磚碧瓦。
冬日向來是難捱的時節,鳥蟲花樹皆別於世間,人亦不能倖免。
臘月廿一,雪止的時候,五更天還未破曉,慈寧宮中小令子便匆匆步入,對著素色裡衣外只披了件衣裳的鐘離爾行禮道,“太后,方得的信兒,半個時辰前,和太妃歿了。”
這是聖宗去後頭一個歿的嬪妃,屋裡炭火雖足,然則晨間寒氣重,太后指尖仍有些冰涼,她撫了撫疼痛不已的額角,雲鬢仍有些凌亂,只對著小令子道,“哀家知道了,按太妃儀善後罷。”
和太妃之死,說來與她也息息相關。
自恪安公主去後,和太妃始終精神不濟,如今苦熬了這些日子,加之誠慧賢太后故去已久,喬家的勢力徹底沒落在大明皇朝之中,她一個深宮婦人,無子無寵亦無權,終究是在喪女之痛中,走完了這絕望的一生。
可又如何,喬氏失去養女是痛,她曾失去孝昭懿太子便不是痛麼。
到頭來這宮裡,還是隻有莊太嬪活得瀟灑自在,年輕時便從未捲入任何一場紛爭過,無寵便無從失寵,榮辱不驚,不爭不搶,這些年宮中從來得失與她無關,她只在自個兒一方天地安然自樂,如今卻也最看得開,仍可得快活。
殿內昏暗,只點了一盞燭火,太后撐著額頭搖首自嘲,女子這一生,說到底,還是無情無愛才能灑脫恣意。如她、如秦珞、沈氏、喬氏這般用過心的,哪個不是落得滿目瘡痍。
卻未及她頭痛症消減,聖母皇太后卻已踏雪而來,仍是這樣早的時辰,如同當年的蘭嬪給皇后請安一般,秦珞總是來得最早的那一個。
慈寧宮小廚房見兩宮太后都已起身,便加緊備著早膳,秦珞進來時,鍾離爾命人點起燈,只對她一笑道,“你來得這樣早,瞧哀家還衣衫不整的,沒的教你笑話。”
秦太后搖首一笑,恭敬給她行了禮,方起身扶著皇后坐於鏡前,鏡中映出的兩個女子容顏與九年前各有改變,卻真切仍是這兩張面孔,“臣妾聽聞和太妃之事,想來今日太后又要忙於早朝,又要忙於此事,便早些過來伺候太后。”
她執梳為她散了髮髻,指尖極盡輕柔小心梳理,鍾離爾對鏡一笑,安慰道,“你我多年姐妹情分,哪有什麼伺候不伺候一說。”
秦珞手指頓了一刻,隨即笑道,“是,臣妾心疼太后。”
她喟嘆一聲,忽地放鬆了所有的警戒,只輕聲道,“這些年許多時候,哀家都想,有你在身邊一路扶持,實在是幸事。”
秦珞聽聞此言,卻並未應聲,只柔柔笑了笑,將太后髮髻緩緩梳好,鍾離爾偏首打量,鏡中人眉目如畫,抬眸對她笑道,“還是你的手藝天下無雙,任她們誰也比不上。”
秦珞抿唇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