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鼎八年七月初八,梁宗甚至還未來得及將江淇的“死訊”送回宮中,回首快馬加鞭百里,他人已站在了燈火通明的御書房。
連爍再見他,二人身份已變,他進來的時候立在此處,並未給帝皇行禮。
天子負手而立,二人靜默相對,暗潮洶湧流動在這死一樣的寂靜裡。
連爍看著他,半晌終究一笑,半喟嘆半痛恨道,“我沒想到會是你。”
江淇看著天子,聲音不卑不亢,“我也沒想過會是我自己。”
但偏偏他愛上她,不由自已。
連爍點點頭,隱在身後的雙拳用力握緊,看著眼前人風姿出塵,心口處劇痛如同刀割,他強壓下三分顫抖,問他,“你想要帶她走。”
江淇迎著他的目光毫不避諱,平靜道,“她該離開這裡,這也是她的心願。”
天子著明黃龍袍,尊貴不可一世,只搖頭篤定道,“你沒有別的辦法,除了朕開口。”
他亦不願再多彎繞,直截了當道,“條件是什麼。”
連爍聞言一瞬間緊盯著他的雙眼,眼底猩紅血絲乍現,一句一字道,“要你做什麼都可以?”
江淇迎著他目光,斬釘截鐵,“是,只要能換她自由,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帝皇盯著他的眼睛看了許久,四目相接,兩個男人之間的恩怨糾纏皆心照不宣。
連爍忽地垂眸一笑,徑自道,“可她不喜歡被留下……你最好不要留她一個人。”
江淇心中顫動,卻強撐著道,“所以就算要我拼盡全力,我也會活下來陪著她。”
他的眼神停滯了一瞬,半晌,喃喃重複道,“活下來,陪著她麼……”
窗外樹葉沙沙作響,喚回他的神思,連爍闔眼輕嘆一聲,“終究我是不能了。”
江淇不忍再看他,偏過頭去的側顏英挺,連爍瞧著他淺笑,梨渦有幾分殘忍,“朕的江山,還剩下個殘局。三年之內,你平了金人禍亂,她在宮中伴著硯棋登基……將這兩樣事辦好,朕留下手諭,許你帶她離宮。”
殿內緋衣玉帶的男子一瞬沉默,帝皇並未催促,只是轉身,將龍涎又添進香爐些許。
香氣愈濃的時候,他聽見身後的人低聲許諾,“三年太久了,我會盡快回來。”
煙霧繚繞進他的眼眸,一時燻得他紅了眼眶,持寶藍爐蓋的帝皇闔眸片刻,隨著爐蓋一聲清脆落下,江淇提步欲離去,卻聽他道,“她不會原諒我,一樣不見得會原諒你。只要是欺騙,你與我,都沒有分別。”
他頓步在那裡,靜默了一刻,留下最後一句話,“不論她是否能原諒,我都要拼盡全力去試一試。她若選擇坐擁這天下,我便留侍朝堂,做她權臣。”
她若願意踏遍這山河,我便長伴身側,做她良人。
他不會留她一個人。
世事流轉,他終於兌現了當年的諾言,天下已定,邊疆已安,他分秒不敢耽擱,回京想接他的心上人離開。
可今非昔比,她到底是一個人度過了沒有他的那段煎熬歲月,如今距離登臨帝座,只剩一步之遙。
曾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后,一朝龍袍加身,她便是君臨天下的女皇。
情之一事,如何不堪,怎還當得她傾盡全部去相信付出。
她聽完他的話,只平靜問他,“說完了?”
江淇四肢百骸都覺得冰冷,卻只有艱難地頷首。
鍾離爾看著江淇,低笑一聲,搖了搖頭,隨後不可遏制地失笑,漸漸俯下身子,抱住自己的雙膝,埋頭直笑得雙肩不住顫動。
她姿態無助卻又防備,他心裡痛得揪緊,俯身想要擁抱她,卻被她驀地抬眸,狠狠打落了他的手。
江淇看著她的眼,有一滴淚無聲卻決絕地掉落,她眼神通紅,冷笑著與他道,“所以你現在回來是做什麼?帶我走?你們憑什麼認為我的一切都要聽你們擺佈?將我矇在鼓裡,看我像個毫不知情的傻子一樣傷心欲絕,可能讓你們感到擺佈他人快慰麼?”
他與她搖頭,急切想要解釋,“爾爾,我……”
她眼淚滲透羽睫,滑落臉龐,卻倔強著不留情打斷他,“你什麼?你和他有區別?你和他都是為了我?還是你們真的看不得這天下歸我鍾離爾所有——”
錦衣華服的女子面容冷冽如刀,眉眼如最豔烈的榴花,她緩緩起身居高臨下看著江淇,神色竟是他從未見過的妖冶殘忍,“江淇,這天下是以我鍾離一門的犧牲換來的,它本該冠上我姓!喬翎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