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內侍來領著入內。
一直來到了含元殿。
有宦官迎了出來,笑對賀蘭敏之道:“周國公請稍候,皇后正在內同大臣們商議國事。”
賀蘭敏之道:“都有誰在?”
宦官道:“有戶部的許侍郎,還有吏部的崔天官。”
敏之“啊”了聲:“巧了,都是熟人。”轉頭看阿弦,卻見阿弦面無表情。
宦官也多看了阿弦一眼:“這位就是就是殿下新近收的那位伴當?”
敏之道:“是啊,這就是小十八,你看他如何?”
宦官從頭到腳仔細打量了一遍,嘖嘖讚歎道:“真是一表人才,年紀雖然不太大,看著怪喜人的。難怪入了殿下您的眼,也是他的福分。”
敏之笑道:“是誰的福分還不一定呢,當初我可是費了點力氣才把他搶過來的,算來該是我的福分才是。”
宦官驚地擺手:“使不得使不得,這話從何說起。”
敏之道:“怎麼使不得?你知道我是從誰手裡把他搶過來的……”
尚未說完,裡頭一名小太監出來:“娘娘叫傳周國公。”
敏之方才噤聲,只對阿弦道:“醜媳婦終要見公婆,小十八,走吧?”
阿弦隨著敏之邁步進了含元殿,耳畔聽不見任何響動,就彷彿行走於無人之境,正走間,聽敏之道:“喲,許侍郎,崔天官。”
阿弦這才抬頭,果然見前方兩人並肩而來,正是許圉師跟崔玄暐,兩人聽敏之招呼,雙雙止步作揖。
敏之道:“有什麼要緊事?”
許圉師笑呵呵道:“我只有一件小事來稟奏娘娘,正巧兒天官也在。”
敏之道:“那麼是天官有要事?”
崔玄暐道:“並非如此,只是先前皇后傳召罷了。”
敏之窮追不捨地問:“傳你幹什麼?”
崔玄暐並未立刻回答,只是看向阿弦:“皇后有些舊事詢問而已。”一點頭,同許圉師兩個出外。
敏之回頭看他:“這人,多說一句話就像是會死一樣。”
然後又笑:“真是無奈,偏偏我吃他這套。那些整天在我耳畔聒噪的,我還嫌煩呢。”
阿弦本繃著心冷著臉,聽他自怨自艾了這兩句,卻忍不住“嗤”地笑了。
敏之也笑道:“你是不是覺著我賤?”
阿弦搖頭:“我跟殿下是一樣的,嫌你豈非就是嫌我自個兒?”
敏之愣了愣,然後笑道:“不錯啊小十八,跟我一樣有眼光,這才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呢。”
被敏之這一番攪擾,阿弦先前過於沉冷的心境又有些微轉變。
兩人復往內走了片刻,敏之住腳,往上行禮道:“敏之參見皇后娘娘。”
阿弦站在他身後,抬頭只看見敏之的背影,猶如屏障遮住視線,幾分安全感。
有個溫和的聲音道:“不必多禮。”又問,“你把人帶來了嗎?”
阿弦愣住了。
原本因聽說了太多有關武皇后的傳說,而且,除了李賢跟太平口中曾提過皇后的些微“好處”外,其他的版本之中,皇后多半是剛硬而無情的。
但是這會兒阿弦所聽見的聲音,卻帶著一抹類似暖和的笑意,聽著十分親切,毫無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感覺。
敏之道:“已經帶來了,小十八,快點拜見皇后娘娘。”
敏之側身,於是阿弦眼前便開闊了。
她身不由己地抬眼看去,目光越過光可鑑人的地面往前,起伏的丹墀,橫陳的案几,目光爬過那些累積堆疊的奏摺文書,落在了一個人的身上。
然後還來不及看清那個人的容顏,她的目光就像是漫溢的水流一樣,鬨然散開,閃爍晃動,無法凝聚。
“小十八?”敏之呼喚提醒。
一陣頭暈,就像是盯著太陽下的波光粼粼白光晃動地水面看了太久。
阿弦定了定神,緩緩跪地:“參見皇后娘娘。”她聽見自己的聲音,猶如老鴉聒噪,嘶啞的不成體統。
上頭那人並未回答,一瞬卻似千年,然後她似乎笑了一聲:“往常只聽人說了好些這孩子的故事兒,卻想不到果然竟這樣小。你免禮,抬起頭來好好地讓我看看。”
阿弦覺著自己的脖子都已經僵了,抬頭的時候,甚至聽見頸骨咯吱咯吱的聲響。
眼前又是一陣白光閃爍,於那一團的光中,武皇后的臉就像是從水底浮現,一寸寸清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