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看似關懷深情的幾句話,卻說的煙年陡然驚心,竟似置身寒風之中,颯颯寒徹。
煙年出宮之時; 未免有些心神恍惚。
她總覺著武后像是知道了什麼,故而話語中處處機鋒。
對於這位皇后的城府,煙年從來未乾輕估半分,甚至上次太平劫後餘生召她進宮,那時候煙年所見屏風後的絳紅衣帶,便是武后。
武后為何要於屏風後偷聽,是不放心她跟太平的相處,還是另有顧慮?
煙年並未將此事對任何人提起過,但她暗自揣摩……隱約從太平的口吻裡猜得幾分端倪。
——必然是太平那幾日舉止反常,且劫走她的又非尋常之人,武后有所“擔心”,在情理之中。
御醫果非同一般,再服了藥後,腹中的疼痛已盡數消散。
但送煙年出宮的宦官仍特意叮囑崔府車駕,叫車慢慢而行,免得顛簸了她,又再不適,可見是武后關懷垂憫之意。
煙年靠在車壁上,右手握在左臂的傷處。
先前被太平無意中碰到,疼得她渾身顫抖,但是回想起來,在她手握利器慢慢在臂上劃出傷口的那瞬間,她卻明明不覺著疼,看著傷口滲出鮮血,心裡反而有一種奇異的痛快之感。
馬車沿街而行,鬧市的喧囂聲不時傳了進來。
煙年身不由己聽著那些塵世中再尋常不過的熱鬧鼓譟,雖然只是一層車簾之隔,卻彷彿身處兩個世界。
忽然有個聲音躍入她的耳中:“陳大哥莫不是哄我們?你當真認得那個‘十八子’?”
又有道:“那天我是親眼見過的,是陳哥帶了那孩子去的醫館。怎說哄你?他們都是豳州來的,認識又有什麼稀奇。”
後一人帶笑道:“都不要閒話了,別讓人看見,以為咱們故意躲懶。”
煙年微微撩起簾子,往外看了一眼,卻見路邊是幾個身著官服的禁軍,頭前說話那人相貌方正,生得頗為雄壯,看服色是個武官模樣。
盧煙年所見這人,自然正是陳基。
這會兒陳基約束了眾人,仍舊正容沿街巡邏,正行走間,前方傳來一陣驚呼吵嚷之聲。
陳基忙帶人趕去,將到酒樓門口,卻有個人被從裡頭扔了出來,從空中重重跌在地上,滿地掙扎,哀叫不已。正是店家小二。
兩名禁軍見狀便衝了進去,齊齊喝道:“什麼人在此鬧事!”
同時陳基帶其他數人疾步而入,卻見酒館內一片狼藉,桌椅板凳歪歪斜斜,杯盤有不少落在地上,酒菜湯水四處潑灑。
正中的一張桌上卻坐著兩人,一個人正盤膝吃酒,另一個卻是動手打人鬧事的,膀大腰圓,肥胖的臉上生著一把絡腮鬍子,一手還揪著酒館的掌櫃,拼命搖晃對方:“還敢不敢狗眼看人低了?”
那掌櫃的昏頭昏腦,拱手求饒。
禁軍聽此人說話聲音不似長安人士,身上衣服且都有些落於世俗,又見如此蠻橫,便喝道:“哪裡來的蠻子敢動手打人?金吾衛在此,還敢放肆!”
那肥胖漢子聞言抬頭,笑道:“什麼金吾衛,一幫酒囊飯袋,老子才不放在眼裡。”
才張口,一股濃重酒氣撲面而來。
先前被打的那小二一瘸一拐進來,見狀訴苦道:“他們想吃霸王餐,還打人……”
陳基皺眉:“將這兩人拿下!”
一揮手,禁軍們一擁而上!
金吾衛畢竟非同等閒,且又仗著人數眾多,這兩人卻是酒醉的人,還待反抗,早被人踢翻在地,麻繩捆綁了從酒館內押解出來。
又因為他兩人胡叫亂罵,便用麻布塞了嘴,一路踢打拖拽而回。
陳基本以為這是一件極尋常的醉酒鬧事,只要將這兩人打上幾板子,再賠償店家的酒錢、以及被打碎的傢什等物就可。
誰知,才將這兩個醉漢關了半天,金吾衛中郎將丘神勣便親自前來,滿面陪笑地將兩人請了出來。
丘神勣順便將陳基叫到跟前兒,痛罵了一場,又道:“混賬不開眼的東西,可是不要命了?你難道不知這兩位是誰?”
陳基果然“孤陋寡聞”。
原來這兩個被捉拿之人,一個叫做武惟良,一個叫做武懷運,乃是天后的族兄,之前兩人都在外地擔任刺史,近日才被召回京都,故而一般無人認識。
陳基被罵的狗血淋頭,復向兩位皇親陪了不是。
武惟良兀自向著他啐了口:“狗東西。”
武懷運則道:“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