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但狄仁傑本能地嗅到不對; “且稍安勿躁,到底出了何事?”
腳下頓住,阿弦皺眉:“狄大人為何攔著我?”
對上她含怒帶恨的眼神; 狄仁傑緩緩道:“你須知道; 這索元禮雖是胡人; 但性情殘忍陰狠,又是梁侯身邊極得力的人……我雖不知你跟他有何過節,可當街衝突絕非良策。十八弟須知‘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的道理。”
狄仁傑的話當然極有道理。
可是在認出索元禮之後,阿弦的眼前,卻總是閃現曾經在桐縣所見、崔曄於大漠之中躑躅獨行,絕境半死的情形; 以及敏之在韶州之外,火物自焚的場景。
狄仁傑察覺她臉如雪色,且竟在微微顫抖,越發驚疑:“十八弟,你還好麼?”
阿弦呼吸困難,往旁邊退出一步,身子靠著牆才勉強站住:“我很好。”
她很好,不好的……是跟她有千絲萬縷關係的兩個人。
因為知道他們經歷過什麼而無法忍受,就像是心在冰火之間炙烤煎熬。
切膚之痛。
………
狄仁傑等她稍微平復了些許,才小心挽著她的手臂,溫聲勸道:“你的臉色很不好,這裡距離大理寺近些,不如去歇息片刻再回戶部。”
阿弦振作精神:“不必了,我是奉命出來找人的,不能撇下不歸,改日再去大理寺拜會就是了。”
狄仁傑打量她片刻,頷首道:“那好,請十八弟務必保重身體,另外……若你心裡為難之事果然跟索元禮有關,一定要三思而後行,切記不可衝動,不然恐怕反而身受其害。”
心頭沉痛,阿弦苦笑:“我明白了,多謝狄大人。”
兩人就此告別,目送阿弦打馬而去,狄仁傑心頭一動。
他本要跟她說一件事,然而見阿弦神不守舍,自不是說話的時候,才未曾開口。
狄仁傑想同阿弦說的,卻是宛州客棧大火的那件案子。
——這案子雖是狄仁傑接手,但因案發突然,行兇者又是專業高手,因此現場除了幾具燒得面目全非的屍首外,連客棧的種種賬簿、財物等都燒得一乾二淨,幾乎無跡可尋。
在查明其中兩具並非是林侍郎跟阿弦後,復嚴查客棧上下人等,以及近來在宛州城內外出沒的可疑之人,卻一無所獲。
本來線索就此斷絕,無處可查。
尋覓無著落之時,狄仁傑記起在之前領命離京之前,卻蒙武后親自召見,同他說的一番話。
當時在大明宮中,武后問他:“據狄大人之見,宛州客棧這一把火,是天災,還是人禍?”
狄仁傑道:“以臣愚見,若是天災,不至於令黜陟使一團之人全部覆滅。”
武后露出讚賞的笑容:“那你覺著,這一把火是誰人所放?”
狄仁傑不答。
武后擺擺手:“不必有所忌憚,暢所欲言就是。”
狄仁傑方道:“按理說,嫌疑最大的應該就是欽差使團此行的目的之人,首當其衝是括州刺史張勱,雖然說張勱未必沒有這個能耐千里縱火,但臣覺著,他不至於畫蛇添足至此,畢竟先前朝中曾也派過人前往,如此大張旗鼓全軍覆滅於半道的從未有其他,且張勱也應該明白,使團出事他必是頭號嫌疑之人,他更該清楚,若行此舉必會惹朝廷震怒,越發引火燒身。”
武后玩味般問道:“那若不是張勱,又是何人?”
狄仁傑疑惑搖頭:“臣駑鈍,實在不知。臣想不出來世間還會有什麼人敢如此大張旗鼓地行事……竟似渾然不把朝廷放在眼裡,竟像是……故意要給二聖一個下馬威一樣。”
“你說的對極了,如今豈不正是有人不把朝廷放在眼裡?這個下馬威,也正是他們能做出來的。”武后淡淡地說。
狄仁傑一震:“娘娘指的是……”
武后的回答只有三個字。
“不繫舟。”
只三個字,卻振聾發聵,讓狄仁傑心中警悚。
畢竟是法曹班的能吏,對於不繫舟的隱秘,狄仁傑也並不陌生。
但也正是因武后這一句,側面提醒了他。
——不繫舟之人,遍佈天下,甚至可以說是幾乎無處不在。
想到這一節,在宛州大火案几乎陷入困境的時候,狄仁傑越發自警,細緻入微,一毫的異樣也不肯放過。
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在他核對客棧人事之時,給他發現了一絲本不易被人察覺的異常之處。